白日无焰火

倉鼠
倉鼠 @HamHam
白日焰火 - 评论

下午看片子之前和朋友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编自导的导演总是比较值得期待一点,这就像全创作型歌手与纯唱歌歌手之间的区别一样。至少在我看来,一位同时也是自己影片编剧的导演,他会更了解如何用镜头语言将自己创作的故事流畅地表达出来,他应该对自己笔下的人物有着接近宿命般的理解,他也会更专注于如何让摄影机中的方寸之地有所附丽。而之前看到一篇导演的介绍提及他喜欢卡佛、奥康纳、尤瑟纳尔和波拉尼奥则让我对影片的期待有了更多的附加值。“喜欢卡佛和奥康纳的导演导的片子应该不会差到哪去吧?”反正进影院前,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一部冷感、忧郁、克制到几近寡情却又在细微处透露出诗意的电影。“碎尸案”让它披上了黑色电影的外壳,“爱情”是呈现“藕断丝连”状态的线索,然而最最迷人的,还是剧中人物的挣扎、放弃与自我毁灭。

片中的警察张自力,是一个落拓、邋遢、粗莽的糙汉子,在办案负伤后调到一家工厂的保卫科工作,经历了离婚与同事的牺牲后,他成日浸溺在酒精中,这不难让人联想到卡佛笔下那些游荡在堕落边缘的酒鬼和他们的失意人生。对于失去了生活重心的他来说,吴志贞的神秘以及缠绕在她周遭的谜案就像无法观测到却切实存在的暗物质一般吸引着他,越危险越美丽,他的靠近也有着把探询当作生活的扳手将他从泥地中拔出来的意思。

吴志贞几乎从头至尾冷着一张脸,话语清减,带着难以靠近的清贞孤绝,但事实上,她却深陷在情欲、罪恶的漩涡之中,这种外表冷若冰霜与心怀重若千钧的秘密之间的反差,具有一种天然的戏剧性,两个活在挣扎中的人就这样互相靠近。

但这些挣扎全都隐藏在主线剧情中,比如张自力在立交桥下雪地路边弃置摩托车于一旁偷偷饮泣的那场戏,比如吴志贞在洗衣店内摆脱老板的纠缠以至于弄伤手的那场戏,这或许可以看作是电影叙事与小说叙事中“冰山原则”的某种共通性——依靠受众的领悟能力与想象力去还原出更完整的、不言自明的生活图景。

这种克制在片中贯穿始终。值得一提的还有张自力在将罪证交给办案警察之后那场没头没脑的舞蹈,此前有不少人将这部电影与《白夜行》对比,而张自力的这场舞蹈无疑可以与《白夜行》的结尾参差对照,在桐原亮司的尸体面前,面对笹垣警察炯炯目光的逼问,雪穗矢口否认了她认识这个人,“笹垣脚步蹒跚地走出警察的圈子。只见雪穗正沿扶梯上楼,背影犹如白色的幽灵。她一次都没有回头。”显然,张自力此处的舞蹈与“她一次都没有回头”的效果是一样的,看似荒诞滑稽,却是说与不说之间的一点余韵。

除此之外,片中还有不少值得玩味的细节,比如片头张自力与离婚妻子做爱时床上的瓢虫,出现了两次的冰刀滑动的特写,居民楼里那匹走失的马,当然,还有影片最后的白日焰火,这些意象或许对主线剧情毫无作用,但却赋予了影片一种供诠释的文学化气息。不过,影片在一些旁枝叙事上,时有某种脱节与断裂感,这自然可以理解为某种生活的碎片化,但也使影片整体的流畅度稍欠火候。并且,张自力与吴志贞的情感发展似乎也缺少一个有力的推进,这就使得张自力最后的选择带来的冲击有所减弱。

对了,影片的年代设置在场景上也显现出某种与现今不协调的美感,比如亮着红通通灯光的发廊,昏黄灯光不断滑过的通勤电铁,夜幕下的野地溜冰场,还有落雪的街道上略显萧瑟的洗衣店招牌,这一切都悄悄融在了影片的气氛中,那种恍若发生在十几年前的北方小城所带来的时差感,让片中发生的一切都仿佛幻觉。

所谓白日焰火,不过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