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一枚鸡蛋,一戳,黄白分明地流出来

Summary:我意识到,我最深的执念在那些我最清晰地意识到其不存在的事物。

这辈子写的唯一一句诗是有关蛋黄与蛋白的。过了一天觉得很耻辱,马上删掉了。起因大概是,读完伽达默尔对策兰《呼吸结晶》的注释后脑袋晕晕乎乎,展开胡思乱想。话语总有断裂,而下方是岩浆,似乎唯有诗人能轻巧地越过去。可能诗人也不能。总之尝试总是徒劳,但这就轮不到我来评价了(把一切认为是“徒劳”,是多么卑劣地逃脱差异的俗套手段?)有东西是只能用诗歌来尝试表达的。我为此感到疲惫与悲哀。什么都被我错过了。

总是感到混乱。老生常谈:词语触到事物就会滑走。怎么说都说不到点上。一开始在这自怜地言说的时候就输了,明知故问:不可能还原。手捧沙,网捞水。而尝试,思考,只是一种自发地如流汗的行为,所以我也不必有为其辩解的心理负担。“长期的——毕生的——训练,是一种操练”。一切都在其位置上被解释、被挽回,被一次次地安置。

但我感到惶惑。一个小的意外;然后我碎了,四处流淌。如此不安,于是再次反复:什么都抓不住。就像按在键盘上一样顺滑地滚出无限衔接的字母,我追问:“为什么?”无意识地。

世界和我必定是一样的。我们都有一个窟窿。

①为了稳固,我抓住某种“客观标准”,一个客观的反馈机制为救命稻草。不断地强调使其固化。这可能是强迫观念的起源。可惜,神经是脆的(越硬越脆)所以自然而然就在某天碎掉了。自然而然地,我明白,无穷信息量的世界不可能被言语压缩(老生常谈!)压缩出一个黑洞,每分每秒都在坍缩。

所以反反复复地问:“我是在自我欺骗吗?”

(神经过敏。欺骗与否并不重要。这是一种定点打击,对力的把握。对真实的感知(你不需要问什么是“真实”,因为它已经发生过了)我强烈地、剧烈地、无比真实地体会到并为此痉挛——痉挛,一瞬间的扭曲。)

② “我希望你爱我,我希望所有人获得幸福”

存在一个无论如何不可能得到爱与幸福的人。(这肯定是一个事实)这个事实给我冲击。(我为什么不可能是这个人呢?即使我不是这个人,我就真的不是这个人了吗?可能,在这么想的时候我已经是这个人了。)

或者,我要考虑“人”吗?这种定义有意义吗?——有可能吗?(很显然,是没有可能的)

不能相信“爱”与“幸福”这些字眼是可信的。

(的确我在看陀思妥耶夫斯基前就在思考神义论的问题。世界的苦难之海如果真的存在,那就不可能被忍受,否则就会皲裂出不可逆的黑洞——一切会陷入循环。那就无谈后续行动了。虽然逻辑在这无用,但最好先承认前者不真的存在。一切只是发生,然后有了个后果)

③——我为什么会人际焦虑呢?(或许,也是强迫的复现。另一种狂热)或许是,我的一部分被人夺走了。但我连那是哪部分都不知道。找来找去,在摸空气。“你为什么讨厌我?”我有这样的经历,(再一次)染上强迫热,反反复复查看数目。我到底在在意什么?

[标准在我这里膨胀到无穷大,然后爆炸了。我对着它的残骸哭泣。]

我知道,我被“错过”了。一定有一瞬间某个人看见了我,然后移开了视线。我被评价,被审视,在无知中。一个重要的,不能再重要的流程在我的外部展开。深深的忽视,狠狠地、永久地夺走了我的一部分。再也回不来。

“你蔑视我!”——没有辩护,没有弥合的可能

④所以,我用“半人半蛆”形容自己的那一刻,便已经洞察了这问题(我对此感到沮丧,因为这说明,我并没有前进到什么地方)这是一种幻肢的疼痛。我被嵌入得不完全(没有人完全,但请相信——存在某种角度的程度差异),但也只剩下了不完全。

“无意义感”相比“无价值感”,是安全的、稳定的、静态的。我会因为前者活,因为后者死。

自我贬低.......对现实的扭曲,但是为了反对潜在的对扭曲的指责才去扭曲。

(似乎,自我欺骗与拥抱“血淋淋”的现实是两条路,但后者并不比前者更不真实。)

⑤——只有一个事情确定。我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所以,似乎我的一切都存在某个边界,但我也投射出边界以外的世界。我是在为这不可跨越的界限而痛苦吗?一切,不过是挤压。——一直以来,我似乎保持这种思考传统。我因我的本质(在世界背景的衬托下)被引向注定的坍缩。换句话说,我「如此」是理所应当。不死是怯懦(我为此深深哀悼)。反正,都是因为一切只好如此结束。如此妥当。反正,我不可能有那种内心的充盈感。每一句话都在吐出的他人残肢里滚来滚去,沾满泥灰。这是自发性的悲剧,一切都是准备好的。

⑥再努力一下。站在别人的头上,咚咚咚。可以撑多久?世界或许真是如此运行的。肯定,再次肯定——抛弃框架,我也看到了可能性。或许,只是状态,只是浪潮的起伏(可以过去,可以操作,可以改变);或许,是我没有力量吗?(——我知道什么是价值吗?)

这是肌肉的锻练。(而不是飞跃)

(但还是又一次碎掉了。无法忍受的混乱)

⑦我知道(如所有人一样)我在寻找一个点。活跃的点,一个捷径。一直以来,因为被排斥而主动被排斥(的小孩子的行径)所以必须寻找超越性,才能心安理得。

但这个点(已经被人谈论过很多很多次了)即使存在,也不是通向外界的,因为外面(当然了)什么都没有。(正像⑤中,我的局限外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外在被投向内在了)

现实不是循环,而是永久持续下去的运动。但我又追求循环,因为循环可以被压缩,被我认识,而开放的世界是——难以忍受的?

(回归现实

如果一切只是等待。只是“如此而已”

那我是在为何痉挛)

[转折。突然。在一瞬间,分层——然后我明白我明白了。总在寻找超出一切的另一个维度能看到的那个点。但我知道那不是痛苦(或许只是痛苦的投射)。之前的一切被锚定(第一次)在意义的点上,可以转动,但不会滑落、脱离。现在我可以忍受一切而不会无法忍受。]

一个最简单的,起始动作:

→我的心理补偿机制:对内心深处深信绝对不可能的事物在明面上的追求与痴迷。

  1. 不相信自我的一致性→强迫地把“自己”的一切寄托在稳定的、可以圆满的外物上;

(“自我”不存在是真正的老生常谈)

  1. 不相信真正完善的幸福快乐→拿拉到最大值的化学极乐当靶子;

(这是对②的补充,如果一个人的追求目标是个人/集体的幸福/快乐,那么功利主义必然导向无间断的现世幸福的最大化,目前的选择——如果为了尽快地、不带损耗地让更多“人”快乐,就应该停止生育,把一切资源用来不间断投放药物给人以纯粹快感。毕竟,在这种伦理下其他的价值建构都是为人的快乐服务的。但是,那就说明这体系不自洽。那个幸福的概念不存在也不应被追求,活着只是活着。否决*物质的*多样性的终局就是虚无,或者极乐。)

(所以,“目标”其实根本不存在,否则运动就要停止了。)

  1. 不相信真正对/错、善/恶的标准存在→用僵硬的标准与层级构筑主观世界观;

不是追溯道德“事实”的起源,而是在认识到“道德事实”存在的基础上探索.......

(还是那个问题:新的道德不存在。如果我们要反对,那也是用反对的体系中的一部分——当然,不是说不会成功。而是说,如果新的道德还未出现,那我们如何判断这是一次真正的革新而非改良——不是说后者不重要,而是说,即使意识到某种断裂没有被填补,我们也只好止于此,去做自己相信正确的事情。)

  1. 不相信在任何一个封闭概念下能找到依托→迷恋成体系的类型学/对某些形容词过分敏感

(各种各样的封闭的概述词都会被摔碎.......把一坨烂肉硬塞到尺寸不符的精美盒子里,总有一天蛆虫会钻出来把容器啃烂。)

(没错,就是因为我知道一切形容词都做不到“那个”效果,所以才会对某些词语过度的执着与痴迷,这是一种不断复显的反弹。我应该早就明白这点了,但我不会真正地联系到自己身上....我不会意识到那就是它的显现。这不代表我要放弃我的某种追求,放弃成为某种人——那是蒙骗。而是我知道了,神经过敏是朝向问题的问题,而非问题本身)

——萎缩在精神分析语境下的描述也是不可信的。但是,没必要纠结,没必要承认任何(然后反复)。这是一步,如此而已。变化已经发生了,所以不需要说其他的任何。崭新的勇气灌注我使我被迫再次打开自己,向世界敞开。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路了,一切殊途同归。

对⑤的回应:只要人生活,就必须要走在达成某个标准的路上。但是过分的执念恰恰是对这种标准的裂缝的倾斜。回到“正常”的范畴内、让人感觉可以去应付,是可能的。人有做不到的事情。但人知道他之前不是在为做不到本身而痛苦,而是因为察觉了“需要做到”这一目标本身的不完备、自我矛盾与空洞荒谬(背后没有任何东西)却正因如此而死死抓牢不放——揭穿这一点,并承认后,就有可能回归正常的挫败感——目前如此希望。

(穿越幻象)

(此时,我想到永生也是美妙的,永远活着就如世界本身。这就是⑦中寻觅超越之点背后之物之人梦寐以求的终局。)

如果下一秒死去,我不感到遗憾。因为我知道,真正新的东西不会被生产。没有人会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但如果能活着,我也愿意一直活着。因为我知道,在这世界与我的运动中,新的可能会不断显现。一切都在呼吸,一切都丰富可感。

在达到某个点后,之前的一切都会有意义。

维持平衡是困难的,但只要痛苦被分层,我就可以忍受——因为真正的“痛苦”是落在为了让我可以忍受,而构建的世界中。(正如,知性是立法者!所以理性可以达到)

看占星术——宇宙共情,最宏观与最微观相连,同根生,互相诠释(我与世界在多大程度上相连?)似乎,大江健三郎“个人的体验”掘出那口井也有甘甜。我的一切主题不明的思考,都也能在世界中稳健地存在。

但问题是,效果有多少呢?如果之前是5%的话,希望这次能达成7%。真心实意。

(老生常谈。所以,这只是一份生活记录。但一切观念真的变成“观念”都需要一个缓慢的建构过程,正如物质化、外化的祈祷过程。人的领悟也是:一个缓慢推进的过程。只有能真正说出我明白了的那一刻,我才是真的明白了。而我明白我明白——这是多么不可思议.....)

P.S.写完后觉得轻松多了。很奇怪,头居然也不痛了,这种身体上的证明让我很有信心。一直以来我都清楚自己在某种古怪的仓鼠踩轮运动中消耗着不知名的能源,无人理睬,无法归纳,挥霍了本该拿去做该去做的事情的时间,但我一开始似乎就是因为这些事而开始这种耗费行为。这古怪的盘绕的逻辑令我困惑。唯一的解释是,一开始我就搞错了起因,也不理解我自己。我知道不存在正常的标准,但至少,我希望有一天能真心实意地生活。也许有一天我能摆脱口是心非。

事实上我的一切东西都没有主题,这篇本身也不是为作书评而写。只是写完后,哑然发现这老生常谈与这本书的主题相符——当然,相较之下是肤浅的。我不懂黑格尔——在此刻平静心情的衬托下,我不觉羞惭,反而感激。于是放在这里,似乎也算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