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需要保罗?

一只
一只 @lynnnotfocus
保罗政治神学 - 评论

并非解经,而是在对施米特进行回应,核心问题在于,共同体何以可能?施米特以断然的姿态说:“主权者就是能够对例外状态做出决断的人。”在奇迹般的例外的时刻,宪法终止了,一切问题都变成了政治神学的问题,共同体的边界依靠敌友之分来划清。陶伯斯抗拒这种“自上而下”的思考,以权力为出发点的思考,而选择“自下而上”的路径,因此,他必须走向保罗,因为“律法并非万物的始终,人与人之间’甚至‘还有’逾越‘与’违背‘律法的关系——爱,怜悯,宽恕”(p245)。陶伯特选择《罗马书》而非更感人的《哥林多书》解读。在这里,保罗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耶稣基督的仆人保罗,奉召为使徒”。保罗并非十二使徒之一,而是从迫害教会的扫罗奉召而成在尼禄手下殉教的保罗的。对保罗来说,他所要挑战的对象有二:1.犹太人的种族的共同体;2.罗马帝国的秩序。选择成为基督徒,即是背弃了自己的种族出身——犹太人。为此,他是被诅咒的(Anathema)。保罗从犹太人成为了外邦人,但外邦人通过信仰成为了一个新的共同体。保罗试图以此消除教会中犹太人基督徒与外邦人基督徒的政治区分。以色列并不是因此被上帝抛弃,而是成为更普世的以色列。

摩西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提醒上帝守住与以色列民族的约,否则上帝的公义不存。读过旧约我们可以知道,神拣选亚伯拉罕因为他是个信实的人,但神拣选雅各甚至在他出娘胎之前。这样的拣选有何公义可言?这完全不符合理性。无怪乎本雅明会说他的历史哲学受到了施米特的启发!被救赎与此世的努力无关,自然的秩序终点是衰亡,被宽恕只因为你是这个共同体的一员。“时候近了”,弥赛亚已经来过了,他随时还会再来——那么在当下,任何革命都不值得!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须首先承认有一位弥赛亚。神的救赎与你无关——但若不如此你将永远看不到希望的星光,永远困在自然的秩序里,而那就是万物的消逝!救赎无法轻易到来,必须直面虚空,正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正因为神的秩序里唯有毁灭才是永恒,救赎才有意义,这正是奇迹之意。彻底的革命既是无作为。

尼采咒骂保罗,耶稣不过是个善良的白痴,是保罗,这个法利赛人,同时也是罗马人,以维护律法的狂热给加利利的木匠戴上王冠,彻底否定了罗马的律法(nomos)。“被钉于十字架而死的人才是掌权的那人!”地上的国和天上的国是彻底对立的。“这种否定的政治神学,把弥赛亚式的反抗普世化了”(p182)。保罗的基督教和其实质的犹太性,令西方文化深深地打上了虚无主义的烙印。现代性的颓废从耶路撒冷就开始了(阿甘本后来说希腊哲学也难逃其咎)。

保罗提醒我们,亚伯拉罕受拣选乃是在他受割礼之前,因此仪式同样不能划分共同体。“爱是不加害于人的,所以爱就完全了律法”。核心的、唯一的义务只有一项:对邻人的爱。“爱意味着,他者是必需的,没有他者,便寸步难行”(p92)。笛卡尔错了:作为自我的主体并不是最重要的。

施米特不承认法的彻底毁灭,他宁愿接受最糟糕的状况(例外状态在独裁者的决断下成为常态),这一点把他推向了纳粹。施米特、陶伯斯、和本雅明都承认人的非自主性。施米特依次为根据确立了政治权力的正当性,为统治论层面提供了神学的正当化;本雅明要求否定尘世(profane)的幸福,而陶伯斯要求我们在世界(welt)和精神(geist)之间进行权力分离。黑格尔的 geist 自进入现代后已经是声名狼藉了,只有坚持这一分离,才能为那些在低处的人们思考,才能维护“混乱”,才能守护住公民不服从的正当性。

保罗-斯宾诺莎-基尔克果-尼采-弗洛伊德,陶伯斯指出的,是一条反叛者的道路。

P.S.哪个热爱本雅明的人不对阿多诺被黑喜闻乐见呢。

这只是自己做的笔记存档。我写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