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非人

无论是尼克森上校、华登少校还是斋藤,如果不是生在战争年代,应当都会成为社会中坚层的一员,对于规则原则命令或者荣誉的执着在大多数都完全足以塑造一个堪为典范的员工或者管理者,然而却并不能因此就成为一个人。
最好的士兵应该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应该是不会将自己或者他人作为人来思考的,他眼里的他者应该只是作为目标的存在,他眼里的自身,应该仅仅是为了达成伟大成功的一环,执行命令应该处于第一优先级,所有阻挠因素应该在第一时间铲除。
那个年轻的士兵是其中最具有人道主义精神的,虽然士兵与人道主义两个词放在一起总是显得异常的不和谐,但他正面面对日本士兵时确实是犹豫迟疑的,干掉斋藤能做得干净利落是因为以后背对着他的斋藤在某种程度上去人化了,至于对阻挠他完成任务的尼克森,他是断然不会动手的,换作华登就会毫不犹豫,这大概也能说明两人军衔的差别吧。
尼克森上校尊崇规则,所以他反复提日内瓦条约,未必是因为他作为军官害怕劳累不想进行劳动,而是因为根据条约他认为军官劳动有损于尊严,他愿意为此牺牲,也不惜让别人为此牺牲,而他后续态度的转变,积极参与建桥工作并不惜动用伤员时,很多人认为这是叛徒行为,但虽然造桥客观上来说是帮助完成日军的任务,但尼克森的主观出发点却是1想要给自己平凡甚至庸碌的一生留下些值得被纪念的事情,挂上牌子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极其圆满的,想多年以后有人从桥上走过就会记得他,这是他平平无奇的人生中唯一的高光时刻,所以英军想要炸桥时他才显得那么抵抗2是想要以高水平高标准的任务完成度来羞辱日军,即便英军处于被奴役的状态,所建造的工程也比日军更尽善尽美,以此恢复英国军队的尊严。所以尼克森上校的行为并不难理解,他是规则至上自尊心以及自豪感极重的,但在那个年轻士兵被击中后也意识到了“what I've done”,但总的来看他并不失为一位可敬的绅士。
斋藤所接受的武士道思想使得他鄙视投降,英国士兵认为投降是遵从长官的命令,但在他眼里却是对于本来必至的死亡的可耻逃避,投降的士兵就不配为士兵不配得到尊重,他不会管什么国际公约规章制度,强力就是他最好的规则,但为了建桥的工作能够顺利完成他又不得不妥协,满足尼克森上校的各种要求,但他的民族自豪感又不容许他接受这样的侮辱,所以他在桥建成后其实是决定自杀的,他为了任务的完成而甘愿忍受其实对于他也是最难忍受的荣誉受损,如果不是在战争年代,大概也会是个严肃可敬的人。
华登少校也是以完成任务为第一顺位的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是不吝惜牺牲人的,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最后炸毁大桥导致火车上的英国伤员也一同殒命,他未必就不会心痛,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任务完成,牺牲也可以算作必要的牺牲,当时他身后的当地女人都往后退了几步,也觉出他的可怖来,他于是说着不得不这样的话,他的内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他确实是坦诚的,如果牺牲的是他以换取任务的胜利他也是极乐意的。
这三个人的做法我都可以理解,但都不能认同,而那个美国人希尔兹,他相比前三者显得油腔滑调贪生怕死绝对算不上是一个优秀的军人,但却是在战争中异化的最少,用最接近人的眼光去审视自我与他人的人,而他不在乎是否“die like a gentleman”而只想“live like a man”他并不觉得作为士兵的荣誉感并不会大于作为木匠铁匠或者其他职业,也不觉得任何事物事务或者事业值得人以性命为赌注作为牺牲,可能很多人认为这是自私吧,如果一支军队都是由这样的人组成那必然是一击即溃的。
但我一直想,人可以选择自己是否去做这种牺牲,但不能要求别人去做牺牲,无论口号是多么冠冕堂皇,无论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还是为了什么高尚的事业都不可以,人应该首先是人,然而成为一个人与成为一个优秀的军人却是互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