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的几个生日

突有此感,是昨天深夜刷广播看到有人发了"今天是上元节,李瓶儿的生日"。我看到那条广播的时候,本来已经昏昏然想睡觉了,可是它一下子击中了我,让我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以前看过金瓶梅,知道李瓶儿是元宵节的生日,可是真正过节的时候,也并不会把节日同文学作品中的人物联系起来,而李瓶儿实在是一个很鲜活的角色,所以突然看到这样的描述,就忍不住开始想——是呢,她是那天生日,活着的时候她也没有过得很好,又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不知道后来西门庆死了之后他们会不会见面,说些什么呢?今天生日怎么过的呢?想来西门庆和活着时不会差太远吧,还是一样到处拈花惹草。失去瓶儿后痛苦万分的西门庆,在瓶儿生前并没有好好陪她过过几次生日。
出生-0岁
李瓶儿出生在上元节,出生的时候人家送了一对鱼瓶,所以就叫做瓶儿,如果人家送壶,估计就叫壶儿,送珠就叫珠儿了吧。总之,这都不重要,她长大后,被卖给梁中书做妾。
逃亡-23岁
梁中书夫人善妒,丫鬟媳妇什么的常被打死埋在院中,所以瓶儿和养娘一起住书房,她二十三岁生日那天,梁中书和夫人一起在外饮酒,李逵到宅子里杀了梁中书全家,瓶儿在书房得以避过,带着养娘上东京投奔人。我想她一定吓坏了。
偷情-24岁
到东京之后,花太监看上了她,让她名义上嫁给侄子花子虚,还带着她到云南,花太监对她应该不错,送她很多东西,随后花太监死了,但还是把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了她。后来她就和花子虚过日子,既然叫这个名字,想必各方面都不太行。这一年中她认识了西门庆,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于是她绝情地拖死了花子虚,谋划着要嫁给西门庆。她生日这天,请来了西门庆家女眷们在狮子街楼上看灯,着意和他们打好关系,又请西门庆来幽会,不想西门庆被帮闲们拖到妓院,看桂卿桂姐踢足球玩。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溜到瓶儿那里,瓶儿当时倚着门嗑瓜子等他,后来又在床上求西门庆娶她,自己还贴了好多钱给西门庆修房子,西门庆说,等她孝服满了就娶她。她那时一定觉得未来充满了美好吧。
安定-25岁
本来什么时候过门都已经说好,可惜西门庆突然受亲家牵连,自顾不暇,于是十分合理地把瓶儿忘记了——西门庆一向如此,忙着娶玉楼就忘了金莲,忙着撇清自己又忘记瓶儿,他的深情从不长久。瓶儿以为自己被忘记了,以为自己能安定下来的愿望也就此破灭,想念西门庆,做梦又梦见不堪的往事,于是就一病不起;这时恰好遇到蒋竹山,可以给她治病,又能脱离过去的梦魇,于是就倒贴嫁给他,也让他做生药生意。
结果时日渐长不满也一点一点显现出来,她又想起西门庆的好与不好,西门庆恰好这时回头,她终于顺理成章嫁给了他,至于进府之后的波折,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然而甜蜜的日子没过多久,西门庆又勾搭上宋蕙莲,宋蕙莲年轻漂亮,充满了一种傻而骄傲的青春气息。
元宵节那天她过生日,西门庆上街去了,他们吃完饭去走百病,整场戏都是潘金莲和宋蕙莲的,他们俩争夺着西门庆和陈敬济,她不过是其中的配角。那天晚上,西门庆四更才回来,也没有再去找她。
生子-26岁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天真贞洁,有强烈道德感的宋蕙莲,终究还是没能斗过潘金莲上吊死了。不过她幸运在死了之后还有个父亲给她讨公道,金莲虽强悍,毕竟是个身后寂寞的人。西门庆利用玉楼和瓶儿的钱把生意越做越大,还当了官,而瓶儿生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孩子,但是西门庆对他还是很宠爱。
这一年瓶儿还挺开心,她开始变成慈母,整个人温柔而敏感;金莲气不过,常常在院子里打骂秋菊——也不能怪她,失去丈夫宠爱而没有钱财傍身的妾,本就日子艰难。
这一年西门庆搭上王六儿,一个黑正妹,元宵节假借看灯找了她来颠鸾倒凤,玳安去找王六儿时,说瓶儿看孩子没机会理西门庆。那晚大家一起在家看灯,西门庆当了官排场很大,放烟火都有好多排军镇场子,当晚他回去得晚,睡在玉楼房里。
第二天别人拿来金镯子,他惦记孩子便拿过去,不想丢了,又是好一番鸡飞狗跳,吵不完的架,打不完的丫鬟。终于大家坐下来喝酒听曲了,唱的却又是些酸曲儿。最后遇到个卜卦的老太太,老太太评价李瓶儿“尽好匹红罗,可惜尺头短了些”。
已逝-27岁
过完年之后,西门庆强行与瓶儿交欢,导致其种下病根;金莲还是不忿,养了狮子猫害死官哥;瓶儿新仇旧怨一起发作,终于在重阳节后肮脏又污浊地死掉了。西门庆在她死后极尽哀荣,整个人好像有点代偿性的失控,看起来不太理智也不太正常——虽然他还是到处寻欢继续赚钱——但是人情味好像更少了一些。
又是在过年的时候,西门庆终于病倒了,曾经精壮的人一样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在正月二十一的时候去世了。
这一年的元宵节没有任何描写,不知道西门庆缠绵病榻意识混沌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瓶儿呢?
结语
在没有把故事用时间整理出来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现有些事情如此惊人。比如瓶儿每年都过着不一样的日子,比如她的快乐很短暂而恐惧很漫长;比如书中日复一日都是吃饭听曲上床,以为过了很久,从不知道原来时间不过几年;比如潘金莲说话向来比较多,西门庆到处搞,而瓶儿总是在背后的,又早早死去,她的葬礼不过是其他人的舞台;所以忽略了李瓶儿也是有血有肉的,她不出来说话卖惨,并不代表过得好。她死前给大家留财产,给丫鬟安排去处,给大家说自己的感慨,大家都因为钱财落泪,可是也并没有人在乎李瓶儿本身。
在她死去的时候,她的年轻、漂亮、富有和那些不堪的往事,终于一起逝去了,所以,还是不要有阴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