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那么丧

Skyfoliage
Skyfoliage @treeblue
无问西东 - 评论

  我很明白、也很喜欢《无问西东》想表述的东西,只是我觉得故事可以写得更好些。

  吴岭澜的故事,古今中外所在多有,即使与家国春秋的宏大叙事关联,本质上是个学科歧视链。成吉思汗屠城时尚且放过匠人,而有些学科看来却如此务虚——它不建设、不生产也不创造,要它何用?不知道。但求知心之纯粹热烈,是世上少有之美好,为什么不容它呢?梅校长的训诫太也晦涩,既没把道理讲清楚,也并不动人。

  沈家耀让我想起中古铁达时广告里的发哥和中古电影《烽火佳人》里的刘华,真如热评所说,有种老派的、“教忠教孝”(对岸同胞口吻)的好。王力宏的形象固然没得挑,但分明是个吃牛肉长大的ABC,像是洋教头王胜德而非广东贵妇人米雪的儿子。洋教头的说教依然毫无动人之处,尚不及沈母五分钟寥寥数句。亲见兵祸之惨而投笔从戎、无视军纪执意飞同一条路线空投食物,这些设计都让人物与故事缺乏真实感。没有人天生视死如归,行万里路的乐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不写沈家耀对生的热爱与眷恋,单单留一个舍身炸碉堡式的英雄身影,不高级。再有,日军飞行员那个贼眉鼠眼的死样子,都快赶上抗日神剧了。

  同样地,陈鹏的故事被写成偶像剧,是时代的悲哀。山雨欲来风满楼,在时代的高压与裹挟之下,有的是清醒的、怀疑的、甚至敢于抗争的学生。只是编导不能写,只是我们看不到。撇开这些,人物的语言与风貌与那个时代其实是不搭的。作为一个唱着《奇异恩典》长大的孤儿,陈鹏竟然也没表现出对东方红的半点不适。我喜欢看爱情故事,但是随便说句话都能被打死的年代,你还跟我谈什么爱情,谈什么下坠、托底和真心?!

  张果果的故事有种别样的土鳖感,但也可理解为大学精神的丧落。玩贵价运动、穿七匹狼(典出评论区的笑话)和对着PPT不知所云,即是我们对精英的全部遐想。故事的开端以人心不古来怀古,我觉得这个角度毫无必要。社会的发展与高等教育的普及确实会改变大学的地位与功用,但总有人逆人潮而动。

  私心里偏爱这样的电影题材,恰恰是因为我的人生是在大学入学后渐渐崩盘的。这是一种无法解释也无法与人分享的失落。我与同学戏称母校野(鸡)大(学),心说清华好歹有部《无问西东》呢,野大只剩个抄袭的宣传片。如今我自由是自由了,无用也是真无用的,只是——并不是那样的自由与无用。

  还想要更丧一点吗?

  吴岭澜的故事请佐以白先勇短篇小说《冬夜》观赏。那一代火烧赵家楼的五四青年,蜗居在台北潮湿阴冷的小巷子里,谈起有人留在大陆被斗死,有人来到台湾、不顾当年的誓言做了官;谈起现在的年轻人一心只要读理工,自己做的学问已是白头宫女的天宝遗事。

  沈家耀如果没有战死,他还可以是小说《一把青》的郭轸,把命丧在内战中;或是如话剧《宝岛一村》的李子康,吃过早饭与妻子告别时的小伙子,再见也是两鬓斑白。而那位人见人爱的米雪版沈伯母,顶着那么大的家业、“三代五将”的牌匾,恐怕连土改都挨不过。

  张果果也许跟我一样看着港剧长大,那时候的港剧是《壹号皇庭》和《妙手仁心》而不是《金枝欲孽》或《宫心计》。和平年代、现代社会,少年人的理想恐怕不过是有钱有酒有朋友,但也是干净的理想——以专业挣钱,以真心交朋友,白天与黑夜无涉。然而……胎毛笔也可以转交啊,何必天天上门呢,恐怕是不得救赎,后面还有大招。

  我也不想这么丧……即使理想主义是一种原罪,有理想终究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