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袁隆平爷爷:何止于米,相期以茶
“杂交水稻之父”、“共和国勋章”获得者袁隆平,因多器官功能衰竭,于2021年5月22日13时07分在长沙逝世,享年91岁。
一 序
我依旧能想起那天看到这条新闻时的惊诧。再经过辟谣之后的反复确认,一瞬间的恍惚,眼泪就如泄洪一般滚了出来。接着关于各种袁爷爷的消息弹窗出来,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全国人民的压抑。
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向我描述过周总理毛主席去世时的那种举国哀痛,在和平年代出生成长的我,在那一刻似乎懂了她那时的感受。
我母亲碰巧给我发来了袁爷爷去世的新闻,久违地像是和朋友一样的与我探讨。
她说,「我突然也很想自己的妈妈。在她在世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珍惜,以前答应过带她去北京天安门的,最后也没能完成。我想哪天找个下午到她的坟前坐一坐,和她说说话。」
我说,「我也很想她。但我也很想你。」
二 大爱
说起袁爷爷,我其实并不认识他,但又仿佛认识他。
也许是他和我1928年生的外公年纪差不多大;也许是操着一口和我们同源的西南官话,也许是他常常戏谑自己「自由散漫」;也许不服输不认老地说自己是年轻的「90后」;都让我觉得他亲切得就像隔壁家的老爷爷一样。
活泼,快乐,且真实。
像个老顽童。
▲ 高中历史人教版必修3
教科书里的他,是一位从大山里走出来享有很高国际声誉的农民科学家。
但是我却不知道,他也遭罪过无端的飞来横祸,精心培育的试验秧苗被人全部连根拔起,还被藏匿丢弃。
几十年来像候鸟一样南繁,「误一天就误一季,误一季就误一年」,只为给稻苗争取多一点时间,但是却无暇顾及在痛苦中分娩的妻子,忍痛舍掉襁褓里婴儿的哭声。
要数次转车转船通宵挤那潮湿狭窄的火车过道,同时还得把浸过的谷种贴身捆上,利用体温催芽,小心翼翼地保护。
有时候我也私心地想,历史书上的一个结果记录,翻页就是一瞬间。但是对当事人来说,那确实是结结实实难熬的几十年。
在谈到自己的贤内助妻子时,他的眼神里透着一种深深的内疚与自责,沉默许久才开口,「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在别人不肯嫁给我的时候,邓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的求婚。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时候,她始终和我在一起。她付出得确实太多了,在70年代,我们很艰苦的时候,因为我一直在外面搞科研,家里的担子都由她一个人挑起来了......」
在工作上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追求真理的坚韧执着,对待理论的严谨求证,都大不过对生命的尊重。
对待受人争议的转基因食品,袁隆平爷爷却愿意为科学献身,公开表态「愿意第一个报名做志愿者,吃转基因食品,来亲自做这个实验。」但是却极力反对拿人民做小白鼠。
他为人谦虚低调,但是却慷慨大方。他一心想从公众视线里消失,只想「躲起来做点事」,对各种各样的采访避之唯恐不及。
对于所获得的成果成就从不邀功,反复强调是靠集体,靠大家。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一向对自己特抠门,但对别人,对社会却又特大方。
我很崇尚袁爷爷的金钱观,一是不吝啬,二是不奢侈。在他看来,「有一个小小的家,足矣。家再大,只能睡一张床;资产再多,每天也只能吃三顿饭。钱这个东西,够用就行,超过了日常生活需要的金钱,无非就是一个数字。」
1981年,所获国家特等发明奖,奖金十万元,自己只留了五千元,剩余分给团队。
在杂交水稻协作攻关中,他没有把两任总理拨给的两千万元作为自己团队的研究专款,而是组织起全国东、南、西、北、中的协作单位共同研究、共同分享。
2004年后,他每在国际上所获一笔奖金,他全都捐出来用于奖掖对农业科研有贡献的中青年科技人员和杂交水稻研究的有功之臣。
他说,「很多事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而是用心。」
三 小爱
从采访里知道的袁爷爷,他头疼于当「团队的大家长」还要修改博士论文,「死脑细胞的」。
而从报告文学里了解到的袁爷爷,对人的极致夸赞用语是用重庆话说「高级,高级啊!」
袁爷爷除了科研,教过俄语,精通英语。唱歌、游泳、跳高、排球不在话下,时不时还拉小提琴陶冶情操。
在和邓奶奶讲恋爱的时候,「每到周末,就会带着她,带着小提琴,去沅江边那洒满阳光的沙滩,一个拉琴,一个唱歌,或男女声二重唱,世间还有什么比爱情更美好和浪漫的事情呢?」
他也下象棋、搓麻将、打扑克,在去美国指导杂交水稻之时,还忙里偷闲学会了 踢踏舞!
他的学生邓启云说,「袁老师那种超乎寻常的洞察力和创造性来源于他对生活的热情和万事万物的爱心。一切创造源于爱,这种爱,这种爱可以大到热爱国家、热爱人民的大境界,也可以小到热爱身边的一草一木,大院里的草绿了,枝叶发芽了,袁老师一定是第一个发现。」
同时袁爷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对每个曾经帮助过他的人都心怀感恩。激发他数学兴趣的黄泰先生,肯定他实践猜想运用孟德尔、摩尔根遗传学说的鲍文奎先生,还有恩师管相桓......很多很多。他都犹记于心,还能打听到的都多次上门拜访。
他更是一个信守爱的承诺的人,对待初恋用情至深,哪怕等来的最后是苦果,他也坚信「付出过就不会后悔」。
对待今生唯一的挚爱邓奶奶,袁爷爷向外人介绍她时,都坚定地说「这是我贤内助。」
他们共患难,共陪伴。在袁爷爷遭遇批斗时,邓奶奶平平淡淡的一句「没关系,大不了,我们一起去当农民吧。」让袁爷爷感动了一生。
他对她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邓奶奶在采访里说每逢结婚纪念日和生日,袁爷爷都会给她买项链戒指当作纪念品。每逢出差要么带上老伴儿一起,要么必带礼物回来。
买裙子买两条,一条L,一条M,哪条能穿用哪条。有什么好吃的,袁爷爷都先喂给爱人尝。
在邓奶奶突发病毒性脑炎时,袁爷爷也放下手中的工作挤出最多的时间来照顾爱人,给她擦身子、换衣服、一勺一勺喂汤药。在爱人昏迷之时,他伏在她的鬓边,唱着她最爱听的红莓花儿开。
红莓花儿开:俄罗斯名歌经典9.3未知艺术家 / 1996在看到5月22日新闻时,重现的这一幕情景时,邓奶奶应该很难过吧。写不下去了。
四终
在袁爷爷去世的这几天我非常难受,前三天看新闻看一次哭一次。难过的不仅仅是伟人离去,而是坚守着老一辈人价值观的人又少了一个。他们对真理的探索,不屈不挠的坚韧品质,连同对爱的承诺。
而我,感觉生活在一个流量至上,被利己主义思想裹挟,被资本带坏价值观的异化世界里,得不到一口喘息。还要坚持自己所坚持的吗?还是随着大流就地妥协呢?
几周前,偶然看到的一个问题,如果要选三个词作为我的「人生底色」的构成,袁爷爷的答案是「爱,创造,超越」。那我呢?思来想去,唯一能确定的词是「善」。
但具体什么是善呢?我其实也没有想很明白,似乎对我而言,好像它是一种刻在基因里的人性本能,不是出于利益考量后的结果。
而袁老用他长达几十年的无私大爱替我做出了我无法定义的关于「善」的诠释,带给了我久违的宽慰。而我,也想成为一粒好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