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看到不得了的東西

純屬臆測,CP堅定派勿入。任白的故事說得太多了,我要八一八任黃的故事。黃蘇就是江湖人稱「大天二」的黑白兩道通吃神秘人物。任姐一生不但把自己活成了萬千女人心中的大哥,同時也是大哥心中的女人。嫉妒讓我跪倒。

這本書基本上就是重抄再排版的《戲迷情人——任劍輝傳》(梅龍撰 1968年),而《戲迷情人——任劍輝傳》的內容就是1953年在《娛樂之音》報上刊登的連載「戲迷情人任劍輝成名經過」專欄。這兩本書都在香港中央圖書館戲曲資料部可以借到。 從這兩位撰文人的名字看來,吳梨人和梅龍顯然都是筆名,真實作者不可考,坊間傳聞是梨園行內相關人員,有說是任姐密友,稱這兩本書是根據任姐親述及撰文人親身所見所聞得來。而事實上,讀畢這兩本書我發現,它們的基礎資料來源都是一本名為《任劍輝自述》的書。

這本任姐真正的自傳記錄了她由13歲(1926年)學藝至43歲(1956年)演罷仙鳳鳴第一屆班《紅樓夢》為止,三十年間的個人記事。初次刊載是在《文匯報》,由1956年6月起,共119期,至10 月31日連載完畢。這本書在2012年12月任姐百年誕辰紀念活動前夕由業界學術團體「任劍輝研究計劃」重刊(同樣,香港中央圖書館有館藏可借閱)。這本自傳是目前可見最可靠最珍貴的任姐個人記事資料。書中文字沒有任何花巧雕琢,行文直率簡練、平實自然,毫無矯揉造作之感,一如她的為人。讀起來就好像她本人坐在你面前的沙發上,與你話家常憶當年。

開場白中任姐說道「首先我得聲明,因為我沒有受過高深的教育,叫我寫自傳,一定有許多不如理想的地方,例如詞不達意,別字連篇之類,相信無可避免。同時,由於年來的工作過於忙碌,記憶往事,也許有點模糊,所以,寫起來自然錯漏百出,惟望知我者諒我,是所厚幸!」她謙遜而真摯的個性可見一斑。任何名人自傳都免不了有花假,就是我們普通人,叫你回想二三十年前的某件事某個人,怕也不能很清楚地記得。但相較於後來兩本出自旁人之手的傳記,這本自傳的可信度要高得多。

任姐雖然只讀到小學畢業,但她絕對有相當的文化造詣。仙姐說「她沒有受過甚麼教育……但是她認得很多字。看曲本看多了,也就認得很多字了。」「她很喜歡寫東西,甚麼都寫,而且是隨手拿起筆來就寫。她大概也曾寫過類似日記的東西,不過現在已經散失了,沒有保存下來。」(《任劍輝讀本》<白雪仙談任劍輝>P.145 )這是很可信的,古典戲曲的曲詞並不是日常大白話,而唐滌生所寫的曲詞更堪稱語言文字美學的極致,他最後一部嘔心瀝血的作品《再世紅梅記》簡直達到了句句用典處處詩詞的境界。這樣的劇本,別說要演繹得好,就是要背下來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仙姐說任姐認得很多字,毫不誇張。就我目前看過的她一百五十多部電影,聽過的所有唱段,從來沒有聽到她念錯一個字。其他老倌或多或少都有過,比如新馬師曾就曾把「造詣」念成「造旨」。唯一一處可能有爭議的地方,是她念「千里迢迢」的「迢」siu4而不是tiu4。但在香港語言學學會的審音配詞字庫中「迢」字有兩種發音,siu4是tiu4的異讀字。不像「詣」只有ngai6唯一讀音,讀成「旨」zi2就是板上釘釘的白字先生。

所以,我喜歡《任劍輝自述》遠遠多過后兩本「他述」。兩本「他述」中有明顯跟《自述》中相矛盾的地方,我選擇相信《自述》。最大的理由,這兩本「他述」中的文字實在太戲劇化了。雖然整體是《自述》的章節再加伸記錄,可以說「添加」本的傳記,但第三人視角的敘述中竟然全是落實到人物與人物之間對話的程度,倘若撰文者不是抱著收音機跟在人物身後現場直播,就是他根本是一部叫做《任劍輝》的劇的編劇本人,太可怕了。而且撰文者十分刻意地著重描寫了任姐與幾位花旦之間的情感糾葛,實在讓人很難相信這些文字不是為了投當時讀者所好而搜集的各路坊間傳聞、花邊小報,一些鬼鬼神神的故事更是叫人無法不懷疑其真實性。倘若你們讀過劉以鬯以第一人稱所寫,反應5、60年代香港報刊連載作家真實現狀的長篇小說《酒徒》就會明白,當時那些所謂作家會如何投市場所好、毫無節操、添油加醋地重口碼字。

雖然這兩本「他述」有極大的水份,但也不妨互相參照著看,再加上各類新聞報紙,以及近年來所出版的真實性有所考證的書籍資料,也不難把水份擠掉而理出一條比較乾的任劍輝人生軌跡。而在這個擠水份的過程中,有一段並不起眼的文字引起了我的注意。第一次在《戲迷情人——任劍輝傳》看到的時候,我是完全忽略的,因為梅龍前文神神叨叨地寫了一大篇打鬼經歷,所以我當時認為這也不過是一段撰文者心血來潮的「世界奇妙物語」。但今天在《任劍輝傳記》第二次讀到,腦中意外「叮」了一聲。

原文在描述任姐澳門十年生涯的時候這樣寫道

……十年演劇生活,無往而不利,且健康如常,可算萬分托福吧。

但有一次,在新聲未成立以前,隸明聲劇團時期,一晚散場回家,當坐在手車時,無數戲迷及小童,一路隨著任姐喊著,初時的情緒,頗見熱烈,但後來越來越兇,使任姐有不耐煩,卻毫無主意地,叫手車伕止步,自己跑下車,向小童戲迷輩示威追趕。在黑夜之間,與羣眾追逐,一不留神,竟然跌倒受驚,此一驚非同小可,因而生病,至不能登台。班中人為維持營業起見,由文武生黃秉鏗,開出關戲,鼎力支持。任姐經此一病,纏綿床笫,情形亦頗嚴重,後經醫生診治,她始終吉人天相,藥到病除。

後來,任姐談及此事,也感慨萬千,回憶當時情景,來得模糊不白,就班中人當時觀感,亦是不明不白的。蓋任姐一向待人接物,和藹可親,何以對一班小童戲迷,忽然生此惡感呢?大抵是她一個小小劫運,也未可料。

(《任劍輝傳記》<第十章 舉班征港大行動>P.121-122;《戲迷情人——任劍輝傳》<澳太太團為她餞行>P.67)

新聲劇團是任姐第一次自組戲班,從起班到1950年8月散班,一直在行內大放光彩,是長壽班霸。它是1944年起班的。文中提到的明聲劇團(實為「嗚聲劇團」),是在此之前一年,1943年。

這個時間點突然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它大約是任劍輝與黃蘇結婚兩年。對,照七大姑八大姨的腦內時間表,是該問一對小夫妻「你們還不打算要孩子啊」了。

任姐與黃蘇共同生活數十年(1941到1974年黃蘇過世),無有所出。這個敏感問題就算是當年港媒也沒有可能脫敏到置之不問的。89年任姐去世後《頭條周刊》刊文<老傭人揭開任劍輝私生女之謎><承受任姐一半遺產的人 任冰兒身份特殊被懷疑>等文中寫道「黃先生經營很多事務,他愛任姐,敬重任姐,任由任姐活躍粵劇藝壇,黃先生卻愛到海外發展他的業務,不過這位黃先生已離開人間很多年了」;「任姐的丈夫黃先生在世時,家中賓客滿堂,任姐好客,圈中前輩如胡楓、江一帆等是任姐家中座上客」,另有林蛟、劉培基等人的採訪,著名嶺南派畫家鄧芬(任姐的契爺,黃蘇牽線)的紀念集中均有文字可證實黃蘇與任姐的夫妻關係,這在圈內並不是什麼秘密,她如果有女兒,根本不需要私生。而且任姐與仙姐的關係並不是像許多人想象中那樣黏在一起無法分離。她們形影不離沒錯,但也沒有到日夜不分的地步,至少黃蘇先生在世時並沒有。澳門時期當然毫無疑問,她跟黃蘇關係是很好的。黃蘇在戰火紛飛,連飯也吃不飽的年代對她全家有大恩(見《金枝綠葉——任冰兒》<解救一家飢餓 解決戲班麻煩 任姐密友黃蘇>)對此,任姐說「這不是金錢所能換來的」(《任劍輝自述》<烽火歲月>P.190)So,她以身相許了。

黃先生和任姐走這裡

2011年容世誠教授在公開講座『從小生泰斗到戲迷情人:任劍輝的「偶像化」歷程』中舉證了一封1939年馬師曾寫給一個名叫「鄧吾祥」的高級助理的信,信中寫道「祥兄為念,茲有懇者,弊班欲完任劍輝為台柱事,知兄及黃蘇兄與任小姐有舊,萬事拜託。」這裡的「弊班」指的是後來的「太平艷影」女班,馬師曾當時在太平戲院擔綱大型戲班「太平劇團」,這封信是他替太平戲院的院主出面,希望挖角任劍輝。事實上「太平艷影」確實於1939年組班了,任姐拍檔徐人心,馬師曾挖角成功。從這封信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馬師曾輾轉通過這位與黃先生有舊的高級助理去請任小姐,黃先生在當時是完全可以左右任小姐做決定的。

來到香港之後一直到至少60年代初她依然跟黃蘇、胞弟任培一家、堂妹任冰兒共同住在灣仔馬師道,而仙姐住在開平道。不過兩家寓所間是步行可到的距離,任姐時常出沒仙姐家,把開平道當做第二個家是沒錯啦。期間有過她搬去仙姐家住的經歷,但那是因為她生病開刀不方便在自己家的唐樓上下樓梯,而仙姐家不用爬樓梯,所以黃蘇先生主動提出叫她搬去仙姐家暫住,並不是任黃就此徹底分居。89年的《頭條周刊》寫道「任劍輝接觸九姑娘——白雪仙較多,在香港灣仔居住時期,因為任姐有了黃先生,白雪仙也自己搬到開平道居住,然而,天天也有往來,白天也可以麗影雙雙,晚上任姐仍然可以到開平道或白雪仙的姐姐家中找白雪仙。白雪仙的姐姐即二三十年代名男花旦千里駒的兒媳,白雪仙天空任鳥飛,甚麼地方也可以逛逛的。任姐以黃先生逝世了,更與白雪仙翱翔海外購買物業,最近幾個年頭已把很多資金轉移美加。」次文化堂1990年初版的《任白畫冊》序言部分<願憑劍影傳曲意——任劍輝小傳>中也寫道「至於婚姻方面,任姐戰前與商人黃蘇結婚,婚後感情不錯,但有一段時間,兩人曾一度分居,結婚數十年,任姐並無所出,十多年前,其夫亦告病逝!」這與《金枝綠葉——任冰兒》中的章節<任姐不離不棄 黃蘇愛的讓步>也可相互佐證。任黃感情有過裂痕,因為戰爭關係黃蘇的事業有變。「我看過一些情景,任姐的難過模樣我記得,也不想否認她捱過感情的煩惱」「任姐相信,霧總有散去的一天,只要有耐性,肯付出愛,黃蘇叔一定能恢復對事業的奮鬥心。」相信林蛟所見到的、踢打過任姐的黃蘇,就是在那個低潮期。不過他到底還是回復過來了,並且做出了「愛的讓步」。黃蘇對任姐的感情從來不是把她圈在自己可以一手掌控的範圍內,這是非常可貴的。能夠看得出,他所欣賞的任姐是一個可以在舞台上做「任劍輝」的任姐,而不是必須在家做「任婉儀」的任姐。

再來看一下任冰兒是否有可能是任姐的私生女。這一點其實根本犯不著研究,任何一份現在可以找得到的文字資料都持否定態度。包括「劉培基以前也向任姐問及這件事,他說:『任姐說沒有這回事,因為她很年輕已做文武生,怎麼可能大著肚子演戲呢?任冰兒也有五十多歲吧,那時候任姐已經很紅了。任姐好像說任冰兒是拿回來養的,因為當時“側側膊”問任姐,我記得不太清楚了。」(<任姐已預立遺囑 物業並非長命契>一文)「筆者可以替細女任冰兒解釋,任姐母親把任冰兒慣喚:「細女」,任姐愛妹敬母,也信口把任冰兒喚作「細女」是有何不可呢?」(<任冰兒細妹改稱細女之謎>一文)等等。

任冰兒的自傳《金枝綠葉》更是說的清清楚楚「任姐是大伯的女兒,一班堂兄妹之中,本來有一位阿哥是最大的,但他不幸離世,結果變為任姐最大,我是五叔的女兒,排第六。行中人都叫我細女,只因為我有一位親姊姊大女,她排第五。」以前大家庭兄弟姐妹很多,叔伯間小孩互相寄養、過房是件挺普通的事情。細女從小跟著任姐一家長大,並沒有什麼不合理之處。而且事實上任冰兒也並沒有繼承到任姐一半遺產。她得到不過一百萬現金和十萬房子裝修費而已。任姐的絕大多數遺產留給了侄兒(胞弟任培之子)。

從年齡上看,任冰兒生於1931年,任姐18歲。這一年對她人生來說,最大的事情莫過父親去世。「我小小的心靈,遭遇到第一次創傷。」(《任劍輝自述》<從小生,小武到文武生>P.71)那時候她剛剛從肇慶的落鄉班回來,尚未在廣州立穩腳跟,還沒有開始演小武戲,從她的文字表達上也可以看出,當時任姐的心態完全還是一個小孩。她甚至還沒有認識羅品超呢,連初戀都沒有,怎麼可能就有了一個私生女啊喂!(見《羅品超奇傳》

羅品超和任姐走這裡

再回到「數十年無所出」這個困擾著每一位八卦同仁的問題上來。讓我們看一下八卦界前輩是如何推理的

结婚之时,黄苏最多38岁。黄苏跟正妻生有孩子,但是,任黄却没有孩子。任的堂妹们也有孩子,为什么那么多年任剑辉没有怀孕呢?《古人究竟是如何避孕的呢?》这又是一个人迹罕至的研究课题了。我曾经听过一个传说,说的是,古代的妓女有自己一套秘而不传传女不传男的行之有效的避孕方式。伶人戏子多数时候也被看做妓女这等下九流,所以我猜想她们可能精神相通。但是这想法总有点荒诞不经。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汤唯在河边默默地洗鱼鳔而被毛尖称之为“鱼鳔侠”时,我懂了,我豁然开朗了!哈,原来任姐也可能是一位隐藏的鱼鳔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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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曾經是一個比較能夠說服我的說法,但是從後來所有的文字照片資料中,我看到的任姐是一個非常非常愛小孩的人(事實上她家不缺小孩,一眾侄兒姪女全部是任姐親手帶大),主觀上不想要小孩這個說法有點動搖。後來我想是她女文武生的工作特殊性,畢竟明星要吸粉最好就是單身,雖然行內人都知道她早已不單身了,但黃蘇從未在公眾面前曝光過,對fans來說,這算隱婚吧。那麼不要小孩就是最明智的選擇,就算不能靠單身來吸粉,至少不能因為懷孕而掉粉。但是,同時期許多花旦均有結婚生子的,有人因此而退隱,有人復出後依然活躍在舞台,也並不會就此受到巨大的影響。可能做文武生和做花旦又不同,女文武生要維持戲迷心目中幻想的那個男人形象?一旦懷孕生子,會不會就從神壇上跌下來,誰也不知道。畢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作為女文武生,誰也沒有像任姐爬到那麼高的神壇上,沒人能參考。


思考參照物,我想到一個人,「京劇女皇」孟小冬。孟小冬先嫁梅蘭芳,再醮杜月笙後退出舞台。正史上記載冬皇的兩段婚姻均沒有孩子,只有一養女杜美娟。但她晚年曾向人透露,她在北平有過一個女兒,和梅蘭芳鬧翻之後一氣之下送人了。這個女兒極有可能就是從小不知道自己身世、後來被梅蘭芳收為弟子寵愛有加,傳授了一身技藝的杜近芳。杜近芳不但外貌酷似梅蘭芳,身段唱腔也非常像。杜近芳曾經想找尋已隨杜月笙移居海外的孟小冬,但最後只得到了孟小冬去世的消息。


但是和黃蘇結婚時候任姐只有27、8歲,雖然當紅,但也還沒有到後來那樣的地位,連她自己也不會知道日後會紅成那樣,所以在當時就決定不要小孩,似乎也有點站不住腳。

於是,我開始懷疑不是主觀選擇,而是客觀決定。在飯寶塚的期間,曾經聽聞已經退團了的OG男役說過,在團期間因為全身心都想著如何「做男人」漸漸地會連例假都不來了。這是很可怕的,心理會影響生理,雖是個例,也算有一定科學依據,但任姐與寶塚常年維持男役狀態、在團不能結婚、不能穿裙、不能裸露領口肩膀、不能在fans看得到的任何地方暴露女性特征的生徒不同,任姐台下從來都是一襲旗袍打扮、還燙著很有女性美的中長捲髮。任冰兒稱「黃蘇叔是任姐的護身符」「看著女裝打扮的任姐,高高瘦瘦、溫柔無限,與黃蘇叔走在一起,真有點賢妻良母之態。他倆在澳門生活時相處得很融洽」(《金枝綠葉——任冰兒》)。任姐台上台下是分得很清晰的,台下她可沒有把自己當成真男人,應該不至於心理影響生理吧。太瘦maybe是個問題。寶塚男役所說的連例假都不來了,也可能跟太瘦有關係,體脂肪太低是會導致月經紊亂的。不過任姐雖然瘦,但並沒有像寶塚男役那樣每天要托舉娘役轉個十圈八圈而擁有一身缺少脂肪的腱子肉。她的體型只是單純的看起來不好生養而已,事實上那個年代人普遍都瘦,許多花旦簡直不盈一握,余麗珍、吳君麗等等,包括任冰兒,腰細到只有22、23吋,也並沒有影響生育呀。

所以我一直以來還是相信著魚鰾俠之說。

直到今天無意中注意到開篇那段語焉不詳的跌倒而病事件,八卦的腦迴路好像突然被接通了。當年的報紙替任姐反駁私生女傳聞時大多都例證她早年的班期有多密,幾乎是全年無休地在登台,根本沒有空擋。但是,上面那段令她自己感慨萬千,班中旁人不明所以的事件顯然導致她病倒了好一陣。她在自傳中也提到了這個「新聲」建立前的空擋,雖然只是一句帶過「休息了一個時期」(《任劍輝自述》<烽火歲月>P.205)。任姐這個人,對隱私極其重視,你想她紅極的數十年間,黃蘇竟從未被任何媒體報道過。直到任姐去世,這段婚姻才被公開。任姐為人溫和老實,比較怕事,但並不代表她沒有原則。梁沛錦說「你不要看任姐一個這麼和善的人,她要執着的時候,是『企得好硬的』……我們不要以為任姐常做『白臉』(大好人)、白雪仙則做『黑臉』,其實拿主意、作真正最後決定的都是任姐。任姐很權威的,她不出聲,不用多講,她說了這樣就是這樣。……她認真起來很認真,不能隨便,其他的事她便沒所謂,什麼都『好好好』的。」(《驚艷一百年》<任劍輝的舞台藝術>P.24)從她自己直白的文字也可以看得出來,她不是一個會講假話的人,但不代表她會把什麼都告訴你們。上文那句「這不是金錢所能換來的」也是如此。但這種一句話帶過的地方,突然相互佐證令人疑竇叢生起來。

首先不可思議的地方是她「一向待人接物,和藹可親,何以對一班小童戲迷,忽然生此惡感呢?」這樣情緒失控可以說是在她一生中從未有過,通常熱情的戲迷捉她衣袖握她手甚至拉她手臂她都不會生氣的。其次,就算發生了一點糾纏不慎跌倒,也不至於就登不了台了吧。平地摔又沒有斷胳膊斷腿的,竟到了「纏綿床笫,情形亦頗嚴重」的程度?難道她是林黛玉?

當然不是的。她從廣州到澳門一直以演小武戲著稱。容世誠教授羅列了1937年某班期內由任姐掛正印的「鏡花艷影」演出劇目表,一連五晚《紫禁城搶婚》《生吞小霸王》《火燒景陽宮》《虎口灌迷湯》等等全部都是小武劇目,靚少佳先生的代表作。可見任姐當時幾乎是全版效法靚少佳的(2011年,講座『從小生泰斗到戲迷情人:任劍輝的「偶像化」歷程』)。靚少佳是什麼人?「小武魁首」啊旁友們!是《夜戰馬超》中的馬超、《攔江截斗》中的趙子龍啊!打戲那不是鬧著玩的。而任姐1944年建立「新聲」之後拍檔陳艷儂也演過武場戲,陳艷儂那是「女武狀元」,最擅長打真軍(傳統粵劇武戲打的是南派真功夫,使用真兵器上場稱為「打真軍」,大刀大槍動輒十幾二十斤重。表演的時候還需要龍虎武師、雜箱叔父眾人協作,因為難度大、易受傷,如今的粵劇戲台已經很少能見到了)儂姐長靠短打、武功超卓,唱腔不俗,演劉金定、扈三娘、勝玉環、紅線盜盒、白蛇盜草等武戲獨步於時。一位看過任姐「新聲」舞台現場的戲迷謝女士說「我當時8歲,在澳門跟著媽媽去看戲,根本也不知道當時做的是什麼戲,只看著任姐從一個很高的檯子上面翻下來,一下子就被迷住了,相信她是很有武底的。」(2007年,任劍輝研究計劃採訪)

這樣一位慣演小武戲的任姐,會因為摔了一跤而病倒?受驚過度之說就更加離奇了。她生逢亂世,早年經歷過土匪劫城、海盜攻船、親歷太平洋海戰,毫不誇張地說,是從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當下雖然魂飛魄散,但事後她非但沒有談虎色變,反而津津有味地記錄下別的老倌在驚慌失措時做過的糗事,引為笑談。對於鬼怪之說,更是始終抱著「無中生有」的看法「江湖子弟,大多抱著『膽正命平』的宗旨的。」(《任劍輝自述》<落鄉演出的難忘經歷>)被一群小童戲迷輩嚇到臥床不起不會太不科學嗎?

實在令我有些懷疑這會不會是一次不為人知的意外L產呢?「後來,任姐談及此事,也感慨萬千,回憶當時情景,來得模糊不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一群小童動怒,而我們現代人都知道孕婦受到荷爾蒙影響會莫名其妙的情緒不穩定,特別是懷孕初期。maybe她當時不知道自己懷孕,畢竟如果知道的話應該不會衝動到在人多擁擠的情況下叫車伕停步,自己跑下人力車去驅逐群眾。

一個胡亂猜測,毫無證據。但任姐終身再也沒有生過孩子是事實。

這整件事發生在任白相識之前(maybe已相識,但尚未熟稔,因為任白相遇是仙姐去探上海妹的班,任姐搭上海妹是1942年至1943年間,任白交往序幕拉開是1944年10月,仙姐在第二屆「新聲」之後正式加入),所以仙姐未必清楚這件事。目前還在世的唯一有可能了解事情真相的人只有任冰兒。但任冰兒當時不過11、12歲,恐怕也未必很清楚。況且就算知道她也不會說。

這個腦洞應該沒有可能填上,只能永遠成為謎團了。

也許天意如此。


11/29 補充:

縱觀多年來的新聞,任姐每一次病倒差不多都有報道,事無巨細、花樣繁多,什麼割扁桃腺呀、瀉肚子呀,血栓呀、白內障呀……1967年6月24日的晚報中竟然連她得了痔瘡都報告給觀眾知道了(<任劍輝因打麻將而病>一文),偏偏只有這一次「不明不白」。1944年,任姐搭譚蘭卿期間,因為足疾多日不曾登台(《華僑報》44年5月24日第2版<任劍輝道歉啟事>)。這是戲行慣例。「(桂名揚)後來他身體不適,在台上演出,需要由工作人員用床抬他過場,這情形我就目睹過。我們這行藝人病了要向觀眾交代,找人抬過場,讓觀眾知道演員真的病了。」(《長天落彩霞》P.560 <任冰兒:阿姐文武兼備>)

18/2/11補充:

我發現黃先生在任姐生前其實也是非常含蓄地見過報的。64年9月1日,馬來西亞的《南洋商報》 <任劍輝「收山」的財產>一文,當時的用詞是「夫婿黃某」hhh聽起來更像是社會版而不是娛樂版。

另,任姐在馬師道那套被報紙稱為「風雨危樓」的房子裡一直住到它拆遷,這才搬入半山的怡園。她並不追求物質上的享樂、安於樸素的性格由此可見。這是1964年的事情。大約60年代末仙姐才從開平道搬到逸盧。1965年,也就是《李後主》拍攝期間,任白曾一度交惡,甚至傳出雛鳳鳴要散班的消息。《南洋商報》<任、白突然「貼錯門神」>一文提到

任與白,性格有強烈的分判,一剛一柔,白雪仙性剛如火、任性、一不合,掉臂而行,刁蠻不過。任姐溫柔能就人,但低眉菩薩亦會光火的。任姐有時的「炆憎」,亦令人可怕。

……

據說最近的一次,白雪仙撥電話約任姐到郊外的淺水灣酒店餐廳談一些班片事,任姐說「何不就到市中心區的『美心』餐廳坐,一樣傾談,何必要去到老遠的淺水灣,你要去,你自己去好了!」

氣得仙姐很重地把電話掛掉了。外界把兩人當時的交惡說得很緊張,說仙姐沒有去找任姐多時了。可見60年代中期任白除了工作並未直接住在一起。

八卦如我,順便查了一下兩人房價。怡園是香港的老牌豪宅,二手盤源極少。最近的一次成交價是8250萬。樓齡已經53年了。逸盧面積接近的樓盤,最近報價在4800~5000萬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