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原著的燕燕其实有非常强烈的“通过婚姻摆脱奴隶身份”的愿望，而这是以燕燕的聪明才智作为行动逻辑的，她是一个非常通彻的明白人，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她会努力维护自己“小夫人”的身份，她对男主的爱可能更像是希望借他的地位而获得晋升——这是一个野心十足的婢女形象，并以她的清醒和才智来表现和讽刺婚姻与阶级问题。她是悲惨的受害者，也是野心勃勃的复仇者。但是，这样的人设在现代舞台上出现可能会因为时代和个人经历的落差而让人不接受，显得“可恨”——或者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不讨好的不完美受害人形象，戏剧表现中需要非常高明的方式才可以解决这个冲突。

而越的燕燕是非常浪漫化的，为了塑造和凸现出和莺莺的冲突（这其实也是一个让我不那么满意的地方，越的强项应当是在姐妹情谊的联合而不是这样尖锐的、黑白分明的冲突……如果在这个戏里无法表现，大可以像原作一样只给莺莺留一个短的展示空间；或者加强外在的压力而让莺莺失去自主的权力，和包括压迫燕燕的权力。她不应该被呈现为“可恶的”……）燕燕的爱情被表现为不顾世俗的真爱，于是身份就变成了单薄的悲惨受害者，这是非常让人遗憾的。这个戏其实应该被表现得更加露骨一些，是一个身份的冲突，而不仅是关乎情爱。单纯的痴心女子负心郎的题材已经够多了，或者说，缺什么强调什么才能造就最富有戏剧冲突的悲剧……好比双玉蝉应当强调的是在“期望过上好日子”之下的“期望被爱”的“情”（因为这对一个苦到尽头的、被认为应当心如死水的“姐姐”来讲，爱情才是不被世人接受的欲望），燕燕应当强调的应该是“情”之下对“成为夫人（哪怕只是小夫人）、摆脱奴隶身份的野心”当然越剧在浪漫化塑造燕燕的路上，结尾做的还是不错的。但是以一死了之能解决的痛苦实在是太理想化了，而这和她的奴隶身份应该有的、让人不忍想和目睹的求生欲不符合。这样就太容易变成个人的而不是一个群体的悲剧了，但在古代千万的（可以说是在性的方面任人使用的）婢女之间，受苦的远非一个理想的、浪漫的燕燕。

关汉卿或许想说的是，即使聪明心细如燕燕，只要她是婢女，最好的结局也只是一个名分上的小夫人，这样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