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情问义---我们都是弱者(观《朗读者》)
看了网上的种种影评,谈情爱的多矣,涉及历史的少,虽然后者许是真正把这部影片同一般的浪漫爱情悲剧区别了开来,也让凯特温丝莱特的美貌获得了与人类历史一样漫长的记忆。
其实我不觉得汉娜是爱迈克的;这种年龄差距大的恋情或者两性关系中,年长或阅历丰富者常占上风,让另一个心甘情愿俯首帖耳。然而最后当然还是年轻的赢了,离开了年长的,唯记忆和得到成长的心灵剩下。
总在逃避现实的汉娜就是在情爱里占了上风又如何?迈克说,我原来从没有接触过女孩们,现在与你相识了四个星期,我想象不出没有你我还怎么活下去了。。。他也就是那样一说罢了,感觉是真实的,事实却完全可以不必有;汉娜只能得他注定短暂的迷恋,没有经济地位,没有文化的老女人,片刻令人迷醉的魅力后是难掩的虚弱。
汉娜是最常见的一类人,在命运的波浪中随波逐流---然而,即使早早就学会阅读,她最多只能得到升迁(又能升的多远呢?),也许不用上法庭,也终于不会留住迈克。她和每个人一样,有其美丽迷人的一面,但注定是弱者,很快就憔悴了。
迈克呢?他受过好教育,英俊聪明,讨人喜爱(我真的很喜欢那个演少年迈克的演员),但他的成长环境中很少有爱,他需要爱,这展示了人的另一种脆弱。汉娜是他的抚慰者,心灵成长的导师---我想恐怕这种经历是很多人的共同记忆吧。然而少年的恋情不会久长,在这出戏中是汉娜有意或者无心地不辞而别,因此她更值得他留恋。
审判前后的那些场景深深地震撼了我。
汉娜不觉得自己有罪。事实上没有人真心忏悔---汉娜那些卑鄙地把责任推到她头上的当年的同事们不过是看清了新时代的新形势,如同她们当年一样遵从了sophistication的召唤罢了;汉娜最终认下全部罪责,除了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文盲之外,恐怕少不了peer pressure 这一层。至此,一个弱者的悲剧近乎完全展露了出来----汉娜的故事,跟鲁迅为之哀不幸怒不争的那群人没什么两样。
然而这个故事还可以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待。
审判的过程是异常具有现实感的。幸存者的陈述---每周每名看守挑10个人送去杀掉;炮弹落在教堂上起火了,数百名犹太人被锁在里面活活烧死,看守们坐视,不曾把门打开。。。
这都是发生在这个弱者的世界上的真实故事。我们这些弱者,也许应当想想它们为何会发生。
选谁送死不一样吗?----于是汉娜倾向于让年轻有文化的姑娘去死,尽管平日里她出于她的善良对她们颇多照顾,她们毕竟因给她朗读而得知了(或者仅仅是可能得知)她不能识字的秘密。
弱者的逻辑。弱者挑弱者死。弱者见到其他弱者的悲剧,漠然。---然而汉娜起码还有一分作为弱者的坚持,还有一分糊涂的善良,还有一分曾经那样地闪耀过的美貌和温暖的爱意。
怪不得川端康成写《雪国》,写到岛村看着秋后产卵死去的飞蛾,想,为什么会生得这样的美呢!
于是迈克也是软弱的。他没去见汉娜(一开始他就生怕别人知道这段恋情,不仅仅是在汉娜成了著名的战犯之后),只能长时间地给汉娜寄去朗读文学作品的磁带,却不写一个字的信。
离婚之后,他应该是领悟了汉娜对于自己性情成长的意义,也怀念她给予过的,他那同是法律高材生的妻子大概不能给他的温情。然而这算什么呢?这种关系,这种情感算什么东西呢?对于历史和现实,迈克都是虚弱的,他无法面对。
汉娜的死也许是因为觉醒。又要引一句鲁迅那个铁屋子的比喻,觉醒的汉娜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对生命的渴望因阅读而被激发,但已经没有任何现实的条件可以为她所用---弱者的命运!她曾要求迈克多寄爱情小说给她,而现实中获得爱情的可能却比数十年前远为渺茫,她何堪忍受!
她把钱全留给了幸存者后代,但始终未曾在口头上忏悔,这使得她留钱的举动意义不大了。影片的结尾,幸存者的女儿无疑要的也是忏悔而不是钱------这就是汉娜凄凉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