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爱与虚无

MatChestnut
MatChestnut @MatChestnut
雪国 - 评论

此为数日前笔者写的一篇日本文学阶段性课程小论文,谈的是《雪国》中岛村与驹子这两位人物之间的关系。虽然是文笔粗糙的“命题作文”,但倘若没有硬性要求,很多阅后的感想也就随着不记录的怠惰一起散失了。故将此文存放于此,仅作记录。

岛村对驹子的感情源自于他对“洁净”的欣赏与向往。在对驹子进行肖像描写时,作者从岛村视角出发多次提及这个词,以及接近文末时写到看似无关的“绉纱”在雪地里曝晒使岛村觉得“自己也好像经过曝晒,夏日污秽一扫而光,身心舒畅”,这两点都可以印证他对“洁净”的追求。作者写“人的依依之情,却没有绉纱寿命长”,也可见岛村心理徒劳,虚无的一面,并且可以看出岛村对雪国一切人和事更多是抱着一种欣赏,一种对他自己世俗平凡生活的逃避,而不是真正的落在地上的,有血有肉的爱情。

听说行男是驹子的未婚夫之后,在车站岛村“忽然对驹子有生理上的厌恶”,足见岛村对驹子是以雪国精灵的形象在欣赏着她,而非真正地爱她,因此在她世俗的烦扰和复杂的人际被提起的时候,恍然感觉她失去了那一份洁净,感到有些厌恶。

岛村是城里人,来自东京的外来者。从他的视角与观察雪国,雪国是美丽,纯净,悲凉的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在雪国遇到的人和事又虚幻缥缈得如同一场梦。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仿佛是来到了另一个与平日东京生活不在同一时空之处,读者也就与岛村跟随作者的笔端一同坠入白雪皑皑的梦境。岛村一直觉得生活中的诸多努力都是“徒劳”,抱持着这样的情绪来到雪国的他,也许是下意识地在寻找什么可以让心灵休憩片刻的事物。

驹子却是一个明知道“徒劳”是人生的本来面貌也要用力地、倔强地生活的女子。她坚韧和滚烫的一面不是岛村可以承受的。她对岛村的感情,一方面是在清贫艰难的生活里找一个心灵可以依托的人;一方面是源自于对从前东京生活的怀念,这一点从文中写到驹子房间里有“在东京生活留下来的痕迹”可以看出。岛村认为驹子“涂了厚脂粉的肌肤”令他感到“悲哀”,可见驹子平日里总是化着妆,戴着虚伪的殷勤面具去哄陪客人,操持生计,这里也可以看作是作者借由岛村的心理活动表达了对驹子的同情。

这里不得不提到叶子。在小说开篇,岛村是先从车窗上看到叶子的影子,叶子这样的出场方式已然给了她的形象几分虚幻之感。对叶子整体上的着墨不多,而都从一些十分细节的角度去写,使得她的形象有一种朦胧的美。从这个角度来说,叶子也许象征的正是驹子的灵魂,是刨去了担心生计和家务事的那个世俗层面上的驹子,剩下的驹子的灵魂,驹子的纯净与美好。结尾处叶子的死去象征着驹子灵魂被破坏,而驹子心中一直渴望着叶子身上那一份她自己已经丢失的纯洁,所以在她看到叶子死去时,要“把叶子抱回来,仿佛抱着自己的牺牲和罪孽”。

岛村在对叶子产生了些许爱慕的感情时,问过驹子“她要在这里过夜吗”,驹子明明察觉到了岛村的感情,却不甘心承认,便把话题转移到了琴盒上面,假装不明白岛村话里的含义。

驹子醉了之后,曾问过岛村是不是喜欢叶子,说自己可以独自去山沟过“痛快的放荡生活”,可见她被艺伎的身份困得很深,自觉得不到岛村真正的爱,因而发出了无可奈何的落寞的感叹。这里的表达与《伊豆的舞女》中阿妈说“女人的手掌捧过的水不洁净”有几分相似,作者表现出了当时社会认为女人的地位较低,尤其是艺伎这样的行当更甚。

驹子说每次来见岛村,都想要换一件赴宴服,可见驹子内心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天真少女那般,在意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形象。

驹子对岛村倾注的热情殷切是岛村难以承受的。雪国在岛村看来不过是幻境,而不是真正的生活。岛村一次次说到了离别的时候了,也许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沉浸在雪国的幻境之中无法自拔。

用现在的话来说,岛村似乎是一个“渣男”,而他的这种“渣”,正是因为他对自身生活所缺乏的美好,洁净的追求;对自我的迷茫;以及对生活感到的徒劳,虚无而产生的。

岛村对驹子和叶子都说过,可以带她们离开,小说结尾岛村却谁都没有带走。这样的处理使得雪国仍然保持着一丝神秘感。岛村似乎是一个过客,所有一闪而过的爱慕和迷茫,所有盛开和凋零过的感情,都梦一般地来又梦一般地幻灭,都如同湖面上一圈一圈淡下去的涟漪,最后归于平静。雪国仍然是遥远静谧的一个不会被轻易找到、不可随意踏足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