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为做了正确的事而感到内疚,不要为个体力量的渺小而放弃

hantutu63
hantutu63 @hantutu63
白日之下 - 评论

本来想写个短评谈谈感受,但发现这部电影有太多想说的地方,所以还是决定絮絮叨叨的记录一下自己的体验。

电影本身三星半,但是议题和场面调度值得更高分。很可惜是之前没能去看《不止不休》,原本这两部放在一起可能会有更多可以深究的部分讨论。这部戏是双线并行,一边讨论了社会制度框架下对弱势群体基本生存、生命权的倾轧剥削以及对他们尊严的漠视;另一方面讨论了当今社会越来越举步维艰的“新闻正义”困境。而导演中途虽然通过各方之口将多方立场、困境与说辞都摊饼一样的全部铺开来晒过,其实他本人的立场还是非常直接和鲜明的表达出来,并没有留下开放与讨论正反的空白。比起院长即使受害人也是加害人的诡辩、比起新闻主编强调新闻客观与依据的抽离、比起律师遵循司法程序合法性捍卫制度的妥协,比起最终流离失所的老残弱病人和家属对吹哨人和卧底记者的控诉,导演通过两个情节敲醒了观众:一个是,律师向女主解释撤诉是“为保护受害人回到正常生活”来为制度(一罪不二审)的漏洞开脱,而女主直接指出‘“越恶越能脱罪”以及“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受害人从来就没有所谓‘正常’生活,这双层的社会不平等与程序正义的虚伪性;另一个是,在院友及其家人因为彩虹院被取缔流离失所,把所有遭受的非人待遇归罪于女主对事实的揭露后,阿通爷爷对女主所说“永远不要为做了正确的事,而感到内疚”,来开解女主坚持“新闻正义”的意义。这两处点出了:实就是事实,对恶行的掩盖与纵容找任何理由都是帮凶,而始作俑者往往都是通过裹挟被害人来脱罪,并越发巩固其作恶的机制,摧毁正义的行径。在整个角色设定上,导演还通过“章院长”与“芳姐”两个同样属于被侮辱与迫害却助纣为虐的“伥鬼”角色,不断的向观众展示了他的态度,滋生与助长恶的,往往不是最终得益者,他们都是躲于幕后通过操纵那些原本也是被压榨(院长的残疾、芳姐的超长特殊照护工作)的对象,给他们放权与分赃来迫害更弱者。

说到具体的角色和情节,比起女主角,其实我觉得琳琳和明仔的演技更打动我,特别是琳琳在遭受性侵后几次流露出“正常人”痛苦的表情与她本身6岁智商的行动形成的对比,让人看了以后非常的冲击与难受。另外,这部电影里让我觉得拍得最为印象深刻的片段并不是那几段明显象征意义的空镜和天台戏,而是一开始进入护养院的的环境镜头与后面女主在社署检查时进入护养院看到打扫的场景的对比。其实场景设置的环境基本没变(依旧很杂乱),但是透过镜头我能明显的感受到被清洁打理过的不同,不仅在于多了护工清理的情境还在于灯光的运用(一直以来是压抑灰暗的,这段明显非常的敞亮),这一段真的绝了。它让我想到我师弟曾经和我说过的,“师姐,你知道怎样知道一家养老院是否条件不错,不是简单看里面的设施,而是进入的那一瞬间,你所闻到的味道,味道才最能反应内部的真实环境”。而这个镜头的对比,通过光线让我体验到了似乎里面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最后说说电影中关于照护的题外话,看电影前刚好和老爸聊了前几日看到北大教授胡泳个人的失智老人照护的经验。他虽然一句话总结“这个世界对老年人不友好”,但其实这个背后有更酸涩和残酷的现实问题:照护入贫。他的例子是他作为一个在学界颇有影响的教授,但因为必须全力承担老人的照护,而不得不减少工作、无法出差、需要长期陪护,同时还要负担高额的老人医疗护理费用。这都让他精力憔悴同时自己的正常的生活工作收到冲击,个人生活水平与经济状况更是首当其冲。而比他更极端的是,事实上,很多全力照护高龄或疾病家人的例子,不仅让人阶级滑落,甚至是人生直接走向崩溃。日本曾经NHK关于贫困的记录片中,就有这样的例子,一个原本在东京从事外贸翻译的精英女性,不得不回乡长期照护患有精神病的姐姐,于是无法稳定工作、耗尽积蓄,人到中老年,最后姐姐离世以后,无法重返社会,成为拾荒者。而这样因为一人疾病或老去,让亲人陷入困境的现象并非个例,甚至成为了越发严峻的社会问题与趋势,这绝不能归因到个体际遇,而是整个社会保障结构与制度的严重缺席。而电影中,琳琳的家庭其实正是这样的例子,她的母亲在和女主的对话中,说到自己就不应该工作导致女儿被性侵,而最终下决心把女儿接回家照护,而电影后半段,女主再去她们家时,家门口贴满了各种缴费单,其实正是暗示了,全职的陪护,并没有让琳琳后续的生活生存环境变好,反而她们家极有可能全家陷入了贫困,变得更加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