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为继的热血

九年,《猎命师传奇》终于完结,这部应该在九把刀作品中最庞大的一个系列,被以“首部曲”的方式,很难说是以一个万众期待的荣耀方式谢幕。也许对于九把刀来说,是恣意汪洋的热血大挥洒,但是对于我这样的读者来说,心情更像处在“终于解脱”的状态。不独是对于追剧时间跨度漫长的疲惫(不说风姿物语这样终于完本的,从冰与火之歌、英雄志到太平记,见过的深坑和太监太多太多),更多的是极度热血带来“撸一发”般的事后疲惫。
九把刀在这部作品中的表现,很容易让我想起张大春和马伯庸这两位写作风格相去甚远的作者。
想起张大春,是因为他的《城邦暴力团》。这部以武为名的作品,在近千页的篇幅中间将故事从清雍正铺洒到临近二十一世纪,地域横跨中日台三地,围绕漕帮的一点联系引出了数十个足以在短篇故事中充当主角的人物,并且作者信马由缰地让这些故事往来穿插,上一刻在清末,下一刻可能到了抗战,这一秒在台湾,下一秒可能在日本,天马行空,纵横交错。在《猎命师》中,且不说圣耀、安倍这样的配角好歹总算有存在的意义,花大力气描写风宇这样除了添乱的角色对于剧情有什么作用,功力不到,我终究无法理解(为了表达诅咒让人变态么,故事里的变态不要太丰富)。而十卷之后过去现在未来来回奔窜,时不时为宫本武藏这样的人几乎单开一卷,如果不是故事名称不变,搭配上期间插画师的更换,几乎让人以为作者太监重开新书了。整部故事,不像一条节节贯通的长龙,倒像一只无规则扩张的变形虫。
至于马伯庸,则是文字风格上的问题了。马伯庸写东西,在我看来,长于短篇、段子,内容诡绝,想象玄奇,令人大呼过瘾。但写到长篇小说,纵观他的《笔冢随录》、《古董局中局》等书,故事架构都是好的,需要的文史功课也是足的,但是文字就流于平淡,尽管时不时能够让人会心一笑,但是总体吸引力远不如他写的段子和短篇,仅靠故事的构思或是段子的笑点就足够吸引碎片时间的阅读。九把刀的文字风格是长期的漫画和电影这种非科班形式孕育出来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善于写分镜,所以动作性的描写特别是战斗场面,临场感十足。在情感方面的文字运用在我看来更多的源于天资上的恩赐,从《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这样的作品就可见一斑,无论是描写兄弟之情、父子之爱还是相濡以沫都手到擒来。但是作为小说,不仅需要有充沛的情感,也要有无数平淡地起承转合。在这一点上,九把刀显然还缺乏大师级的举重若轻。与其说“人生就是不停地战斗”,不如说“小说就是不停地战斗”了。战斗和情感之外的情节,存在感很淡。有些小说就像说有风韵的女人,五官单看似乎只是平平,凑在一起就别有一番味道,从这点来说,《猎命师》似乎刚好相反了。
这些问题九把刀知道么,自然是知道的。在“乱讲”的序中,刀大就特别提到很喜欢的浦泽直树的《20世纪少年》,《猎命师》中也多有提及激赏浦泽这样“时空跳来跳去”的“外传式”写法;在“文字的命镜”这个命格中也提到在十来卷之后常用的“对排版有特殊执着而迷恋上文字的特殊使用方式”(想想当年温瑞安“刀刀刀刀刀”就被人喷,相比一百个“斩铁”和几页的“轰轰轰”,温瑞安简直是业界良心了);而在《卧底》的开篇说要写一篇不需要让人记下大段大段设定和世界观才能看的小说,结果“命格”的设定不但多又烂还比任何魔幻设定都更要无所限制(“召唤陨石的女人”喂这尼玛也算设定)。
就我个人感受,九把刀的功力,写些极端感情化的中短篇,远比写长篇故事更为精到。因为精准的把握情感G点(无论是诡异惊悚的《楼下的房客》还是青春温暖的《那些年》),很容易让人忘记了故事节奏上的不完美。《猎命师》就故事来说并不能算不好,但对于九把刀,则远远称不上圆满。想要像大师那样说故事,他还有太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