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证明
【本文部分剧透《青春的证明》,并涉及《人性的证明》和《野性的证明》的开头情节】
森村诚一的“证明三部曲”常常作为社会派推理的杰作高居各类推理小说榜单前列,读罢确实会被深厚的文字功底和跌宕起伏的故事折服。个人喜好排序是《青春的证明》、《人性的证明》和《野性的证明》。
《人性的证明》一书曾被改编为电视剧,在国内也有较高的知名度,以一起美国人在东京被杀的案件切入,着笔日美两国战后纠葛,案件源起上溯几十年,距离横跨太平洋,描写美国贫民区批判资本主义,试图唤醒乡土和传统价值,从各个层面而言都是格局非常大的作品。
《野性的证明》也是如此,先从一个偏远村庄的屠杀案讲起,笔锋一转将其割据一方的黑恶势力,英雄孤身一人对抗整个城市(这个城市像是习得性无助的隐喻),最后双线汇合相当爽快,但结尾奇妙地余味不佳。
与以上两本不同,《青春的证明》开端于一个警察追捕犯人被杀的事件,并没有《人性》的政治敏感,也不及《野性》一书吸引眼球。但正如铁道上的一颗小石子可以让整辆列车脱轨那样,原本在坦荡大道上前行的青春就此转向,而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就此开始交织,错位的、被剥夺的、迷茫的、疯狂的、被侮辱被损害的青春织出一幅人间百景——
如果反过来想呢?人间百景到处都是,作者只是正好挑中了这一段。在前两部书中频繁出现甚至有滥用之嫌的无数巧合,在日常生活的背景下更像是名为“命运”的不可抗力。“命运”是个奇妙的词语,落在具体的人头上便能同时反映他背后的时代与人前的面孔,用于平衡不可动摇的背景与变幻的人心实在是再好不过。以现在的眼光看这个故事,到处都是不可思议的意气用事:笠冈道太郎被未婚妻斥为懦夫后辞去银行里前途大好的职务转考警察,还向被害的警察的女儿时子求婚;麻子拒绝与笠冈结婚,却仍然追上去告诉他自己爱他;由纪子被英司强奸威胁后与他约会。那是个一去不回的时代,人与人的情感毫无缓冲地赤裸相撞,欲望与理性纠缠不清,颠倒黑白,身不由己。
本书中另一个吸引眼球的话题便是笼罩在过去的二战阴影。作者借矢吹的参军回忆大力批判军国主义和战争给日本人民带来的伤害。柳原和澄枝这一对情侣双双殒命将读者情绪调动到顶点,与之相对的,权力鼓吹“殉国”的正当性完全坍塌。随着红死龟将迫水击落,矢吹的青春从此与他的队友一起葬在太平洋战场上。作为补偿,矢吹不自觉中放纵儿子英司的恶行,却成了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以上只是挑了几个片段概括,甚至是连概括都算不上的简写。作者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安排得井井有条,角色形象鲜明,情绪饱满,时代风格突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相当杰出的作品。全书最后一句更是点睛之笔:三对老夫妻为追求真情,婚姻全都破裂了;而用虚伪包裹起来的这对年轻夫妻,却建立了一个十分稳固幸福的家庭。可以看作精妙的讽刺,也可以当作悲观的预言,十年二十年之后,当这对夫妻不再年轻,他们会为了追求真情打破建立在虚伪之上的幸福吗?或者更贴近现实,更与时俱进一些,在新冠时代中飘忽不定的、我们的青春,又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