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彼下泉人

在琅琊榜之风起长林论坛里认识的“事了拂衣去”列出的中古知识储备书单里,这本《烽火与流星》好像是唯一一本不是文言文的。而且我对萧梁一无所知,所以欣然开读。
《烽火与流星》也许算不上特别有说服力的历史书,看完之后我心里对萧梁王朝的历史问题比答案要多得多。直接从英文翻成中文,有点啰嗦和生硬。反复出现的“语境”这个词带给我很大阅读障碍。翻译成英文不过是“context”这么直白一个词,其实翻译的时候可以用”前因后果“或者其他更符合中文习惯的。由此可见中文版再用心一些翻译本来可以更好,有点可惜。瑕不掩瑜,在萧梁甚至南朝文学解析欣赏这方面,《烽火与流星》绝对是一本经典。
喜欢第一,第五,第六,第八章。
第一章 梁武帝的统治
登基之前的岁月/想象的族谱/梁朝的政治文化/“皇帝菩萨”/最后的岁月
。。。
第五章 幻与照:新的观看诗学
蜡烛小传/梁前关于灯烛的诗文/洞察现象界的真谛:佛教的“观照”/观照的诗学/水,火,风:体验幻象/结语:烛光下的棋盘
第六章 明夷
少年时代/年轻的雍州刺史/人生的转折点/春宫岁月/感知与再现/末年/结语
。。。
第八章 分道扬镰
。。。
1.汉代青铜缸灯
书中有些历史考证很有趣。
蜡烛小传
现代人看到“烛”这个字的时候通常会想到蜡烛,但是在上古中国,烛是用芦苇或马杆灯枯干的植物捆绑起来再涂上动物油脂做成的火炬。除了火炬之外,人们也用灯照明,制灯材料包括陶,青铜或者玉石。和烛炬不同,灯可以存留下来,现存最早的灯是战国时期制作的。实际上最早的灯可能只是对“豆”--一种高脚浅盘的食器的“误用”。根据制作材料的不同,这样的器具有不同的称呼:木制称“豆”,陶制称“登”,金属制作则称为“镫”,因为用于照明,后来常常被写成“火”字旁的“燈”,简写为”灯”.
蜡烛首次见诸于文字资料是在六朝时期.约公元三世纪末,西晋作家范坚的《蜡灯赋》似乎描述了一种在浅盘中燃烧照明的蜡饼,而不是后来所习见的那种细长的蜡烛。最早明确提到蜡烛的是五世纪初成书的《世说新语》,其中记载了石崇(249-300)把蜡烛拿来当柴烧这样奢侈炫耀的行为。与石崇同时稍后的周嵩(?-324)曾经拿起一支燃烧的”蜡烛”掷向哥哥周顗。这样的发脾气,只有贵族家庭才办得起,因为在这时蜡烛还属于贵重稀罕物,一般的平民百姓是无缘得用的。从晋朝开始,直到整个南北朝末期当重要的朝臣去世之后,在皇帝赐给死者家庭的物品中,除了朝服,布,钱之外,最常见的礼品就是蜡。譬如谢安去世以后,他的家庭得到朝服一袭,钱百万,蜡五百斤以及其他赠赙。南齐的柳世隆(442-491)去世后,他的家庭得到“蜡三百斤”。这一习俗一直延续到梁朝,但是在六世纪后期就开始渐渐中止,隋唐史中都再也看不到这样的记载,凡提到朝廷的赐赙物,一般只是绢布,米粟而已。由此可见蜡已经不再是昂贵的消费品了。
三月中旬豆瓣首页推荐给我一篇文“别激动,海昏侯墓的文物没有你想的辣么好 | 满城汉墓5“(下面汉灯图片均来自此文) 里面讲到汉代青铜灯具,尤其是“青铜雁鱼灯”那种自带导烟管和水缸的环保“缸灯”。
海昏侯墓出土了两件精美的青铜雁鱼灯
大雁回首咬住鱼,鱼身下方是点灯的地方,造型优美,设计巧妙。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件引领潮流的“环保灯”:
原来雁鱼灯是空心的,灯火产生的烟尘向上升腾,经过大雁脖子,最终落入大雁腹部的清水里,不会污染室内空气。大雁脖子相当于一根“导烟管”,汉朝人称为“釭”(音缸),这种自带导烟管的灯就叫“釭灯”。
釭灯是汉朝人的伟大发明,西方直到15世纪才由达·芬奇发明出铁皮导烟灯罩,比中国晚了1600多年。
《烽火与流星》第五章开始,从灯烛说起。这一首西汉刘歆《灯赋》的残篇,诗中说是一盏仙鹤形状的灯,貌似跟上面说的雁鱼灯大同小异啊!
惟茲蒼鶴,修麗以奇。身體剼削,頭頸委蛇。負斯明燭,躬含冰池。明無不見,照察纖微。以夜繼晝,烈者所依。
“躬含冰池”,指灯座中空,用以盛水。刘歆所描述的,显然是所谓的“缸灯”。缸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呈缸状,一部分包括灯盘和灯罩,或者一个带有开口的容器。连接这两部分的是一到两根管子充当烟道,烟经底盘水过滤之后,就会有烟无尘,减少煤炱污染。从河北满城中山王后窦绾墓中出土的著名的长信宫灯就是这样一盏缸灯,执灯宫女右臂便是烟道。在刘歆的赋里,盛油的灯盘很可能安装在鹤背上,“委蛇”的鹤颈回弯向背,烟通过鹤嘴进入鶴腹,被底盘水过滤。“负斯明烛”的明烛,很可能是动物脂肪制成的灯油。
长信宫灯
灯盘的青铜手柄上原本插有木柄,可以左右转动,调节光照方向。两片灯罩也能左开右合,调节光照强度。
2。“观看”的诗歌
田晓菲讲述了宫体诗的“观看”特性,以及它重在当下的“一念”因为没有“寓言解读”或者“道德教训”而被后来的文学评论家所不屑。她这种解释时时让我想到印象派的画。它们不也是只在乎当时的光影,不在乎曾经在所有画中最重要的宗教教义吗?而这些诗本身,又何尝不是一幅幅印象派的画?诗中的动与静,嗅觉味觉,烛光的形状或者风的形状,烛火灯光下南朝士人奕棋抚琴曲水流觞。。。
“花中烛/焰焰动帘风/不见来人影/回光持向空” - 萧绎
”浮云出东岭,落日下西江/促阴横隐壁,长晖斜度窗/乱霞圆绿水,细叶影飞缸“ -萧纲
“渐觉流珠走/熟视绛花朵/宵深色丽/焰动风过” - 萧纲
“锦幔扶船列/兰桡拂浪浮/去烛犹文水/余香尚满舟” - 萧纲
书中以萧纲残篇为例,对宫体诗的解读很好看。
在静物画里,物象确实是“静止”的,因为他们被画家从生命之流中博取出来。一幅关于龙虾与水果的静物画不会显示时间与地点,水果和龙虾。。。是其物类的代表,。。。存在于真实的时间之外。与此相反,梁朝宫体诗,简单地说,是“念”(thought-instant):瞬间的心念。这个“念”,即意味着时间上转瞬即逝的片刻,也意味着在这转瞬即逝的片刻所生发的心念。每一首宫体诗都是“一念”。他们常常成功地表现处于一个鲜活的瞬间的物象。瞬间被文字留住,凝固而又流动,因为文字远比图像更具有生动的时间性。。。
在粱朝宫体诗里,在一行诗的字句之间,还有在一联诗的上下两句之间,常常存在着一种丰富的张力,是早先的诗歌所不具备的。所谓张力,是指字词之间以及诗句之间的交互作用。这种交互作用把宫体诗的对仗和早先诗歌通常比较简单直接的对仗区别开来。
让我们且来看一下萧纲一首诗的残篇,《秋晚》:
浮云出东岭,落日下西江 /促阴横隐壁,长暉斜度窗/乱霞圆绿水,细叶影飞缸
诗中描写的是黄昏时分,一个暧昧的,分界的时刻,白日已经不再,但夜色尚未完全降临。西边太阳落山,东边却看不到月亮,只有不断涌出山岭的浮云。黑暗渐渐从四周包围了诗人。阴影占了优势。萧纲的诗,总是沉迷于光与影的互动。在这里,墙壁在暗影里隐没,而落日馀照斜穿过窗子,界限被逾越。
诗的最后两行,令人低徊不已。。。汉语的语法结构让人一开始以为诗人是说乱霞把绿水变成圆形,但是我们随即意识到事实正好相反,也就是说,“乱霞圆于绿水”:因为水池是圆形的,所以原本是“乱”霞的倒影如今受到形式的局限,被赋予一种形状,而且,还是一种代表了“完美”的形状(在佛教教义里,“圆”用来描述佛法的完美,或是一个人的彻悟)。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云霞则给了池水瞬间的灿烂。这是自然界最后的光线。在下一句诗里,水中的光辉被转移到枝头悬挂的缸灯:点燃的灯烛显示了时间的流逝和愈来愈浓的黑暗。诗人注意到树叶的轮廓被灯光勾勒出来。在一个世界开始崩溃,物象逐渐没入阴影的世界里,诗人专注的视线描出微明闪烁的图案与形状,在大自然的侵逼下,肯定了人力所创造的秩序。
。。。
在萧纲的三联诗里,即使是最为直白简单的第一联也需要读者回环阅读才能够得其真谛。也就是说,我们只有在读到“落日下西江”这一句诗的时候,才会明白第一句诗“浮云出东岭”的涵义,因为我们突然意识到,诗人是被黑暗所包围了。这样一来,我们发现,这两句诗不仅仅只是对偶句,而且具有复杂的互动关系,在上下两句之间创造出一种张力。
。。。梁朝宫体诗不是像静物画那样仅仅是来自诗人的视力,而是来自诗人的经验。
萧纲残诗的最后一句,碰巧提到“飞缸”--悬挂在树间的缸灯。如果我们记得当时的佛教语境,我们就会开始理解为什么梁朝诗人如此喜欢灯烛这一题材。灯烛是对光明与视界的最好象征;它们显示了专注集中而又涵括一切的洞照力,同时,也显示了光与影的互动如何欺骗人类官能的感性认识,创造幻想与神秘。
前一章曾经提到,后代批评家不喜欢梁朝宫体诗的部分原因,在于它抵制了寓言解读。。。宫体诗最大的优点之一,正是它抵制寓言性解读的能力,从而给诗歌,给文学,也给一个人的人生选择提供了一条另类道路。这种寓言不是政治的,而是宗教和哲学的。
最后这段让我想起了《哈德良回忆录》的作者在后记里写哈德良的时代是西方君王们最后一次能在神与宗教间保持自由的时段。
“Just when the gods had ceased to be, and the Christ had not yet come, there was a unique moment in history, between Cicero and Marcus Aurelius, when man stood alone.” A great part of my life was going to be spent in trying to define, and then to portray, that man existing alone and yet closely bound with all being.
“众神离去基督尚未来临,历史上有过一个特定时刻,在西塞罗和马库斯奥勒留斯之间,人类独立于世。”我此生大半时间花在了试图定义,描绘,那时独立而又与万物牵连的人。
This Second Century appeals to me because it was the last century, for a very long period of time, in which men could think and express themselves with full freedom. As for us, we are perhaps already very far from such times as that.
二世纪对我的吸引力主要源于那是最后一个人类可以完全自由思考与表达的世纪。而今天的我们,离那个时代已经太遥远了。
3。毁灭
第六章讲了萧纲的一生,也是萧梁的衰败全程。
我最惊讶的是古代帝王对幼子所赋予的重责。也许古人真的是很早熟?或者萧纲真的特别早慧?
- 503年12月2日出生
- 506年2月26日被封为晋安王(三岁都不到!)
- 509年被封为云麾将军,负责镇守石头城 (六岁!)
- 510年1月27日 南兖州(广陵,今扬州)刺史 (七岁不到)
- 510-513年大婚(七到十岁间)
- 513年转任丹阳尹(十岁)
- 514年荆州刺史(十一岁)
- 515年调任江州刺史(十二岁)
- 518年召回京师再次受命镇守石头城(十五岁)
- 523年,长子出生,任命为雍州刺史,掌握七州军权(二十岁)
- 525年北伐,克平南阳,新野等郡
- 530年被征入朝,封骠骑大将军
- 531年太子萧统卒,萧纲被立为太子 (二十八岁)
侯景之乱中,梁朝皇帝和太子的镇定君王之风度实在是让人心折。
唯一为梁朝的皇帝和皇太子挽救了体面的,是他们在大难之中完全的冷静与镇定。武帝和太子接见侯景时毫无惧容,反倒是侯景表现得紧张惶恐,居然不能回答武帝的问话,不得不由手下人王伟代答。梁朝皇帝和太子的尊严给一个年轻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年轻人就是袁宪,因聪明博学,十七岁即解褐入仕,并娶萧纲的女儿南沙公主为妻。四十年后,当隋朝军队进入陈宫,袁宪劝说陈后主效法梁武帝,在正殿接见隋朝将士。然而,陈后主不顾袁宪的竭力劝阻,带着两位宠爱的妃子下枯井躲避,终于被隋军发现,把他们一一从井里拉了上来。武帝和太子的尊严与度量,陈后主的猥琐懦怯,是粱与陈的文化分水岭。南朝几百年风流,随着梁朝的覆灭而永远结束了。
萧纲死前被幽禁很久,没有纸笔就在墙上写诗写赋,后来都被杀死他的官吏涂抹一空,偶尔两三首被手下暗暗记住偷出来,这是唯一一首保留下来的绝命诗
《被幽述志诗》
恍忽烟霞散,飕飂松柏明。幽山白杨古,野路黄尘深。终无千月命,安用九丹金。阙里长芜没,苍天空照心。
箫纲庄陵石兽,如今散落于南京郊外。残破的石兽好像在对映箫纲本来可以辉煌壮丽的一生却被侯景扼杀,在四十九岁嘎然而止。(第一张是高人同学借的,后面三张来自网上)
4。思念
中国历史上每次乱世朝廷退守江南都会有大批的诗词留下来。所以我们对北人南去后对北方的思念毫不陌生。可是南人北去后对南方的思念主流传播的文化和历史都很少提及。这也是为什么《烽火与流星》第八章读来更加惊心动魄更加悲凉吧?萧梁被毁灭之后,不同阶段的残余南朝被北朝渐次灭掉,每次都有很多南朝大臣被北朝军队带回北方,从西魏到隋,有些臣子后来得以返回南方,有些再也没有回去过。庾信属于后者。
第八章里还讲到了颜之推和沈炯。催人泪下的段落很多。但是田晓菲把庾信做压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盖闻严霜之零,无所不肃;长林之毙,无所不摽。是以楚堑既填,游鱼无托;吴宫已火,归燕何巢?
。。。是以乌江舣楫,知无路可归;白雁抱书,定无家可寄。
乌江用了项羽的典故,项羽被汉兵追到乌江,他拒绝过江,说:“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白雁则用苏武故事:据说汉使向匈奴索要苏武,匈奴谎称苏武已死,于是汉使以谎言回应谎言,称汉天子射下了一只白雁,雁腿上就系着一封苏武写的书信。匈奴人大惊,遂放苏武还朝。
田晓菲说“庾信不是项羽,更非苏武,但是他分享了项羽的羞耻感,和苏武对家乡的思念。”可是诗中这种旧国旧人都已不再的绝望,似乎远远超越了单纯的羞耻与思念。更是深深的悲痛欲绝而且毫无着落。
接下来引用各种庾信的诗句,细细讲解诗中的典故,暗藏的悲哀,都是非常感人丰满的阅读体验。但是所有这些都比不上作者对庾信生前最后一首诗《和刘仪同臻》的分析和注释。
庾信的绝句,《和刘仪同臻》,是我们现在知道庾信生前留下的最后一首诗:
南登广陵岸,回首落星城/不言临旧浦,烽火照江明
在这首仅仅二十个字的诗里,出现了两个地名:广陵和落星城。落星城在建康西面,广陵在扬子江北岸,已经在前一年被北周占领。庾信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南征。他对广陵和落星城的描写。。。是他从刘臻的立场上想象出来的景观。
诗的第一二行直接套用王桀《七哀诗》的著名结句。公元192年,诗人王桀被迫逃离被战乱摧残的长安前往江南。在离京的路上,诗人再次回顾曾经一度繁华昌盛的都城: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霸陵是汉文帝的陵寝,几个世纪以前的文景之治,和如今饱受战争蹂躏的长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下泉》是《诗经》中的一首诗,根据传统笺注家的解释,它表达了人们对治世的渴望:
冽彼下泉,浸彼苞萧。忾我寤叹,念彼京周。
庾信的诗好比是一个一层套一层的珠宝盒,一首诗指向另一首诗又指向另一首诗,一份怀念回应另一份怀念又回应另一份怀念。
。。。
在建康近郊的众多地名里,为什么庾信会挑选落星城?。。。也许,只是因为落星的意象,和满江的烽火构成了一幅充满恐怖与悲剧之美的画面,在临近生命尽头的诗人心中,投射下最后的一道光明。
在很多意义上,建康城本身就是一颗流星,它的光辉虽然灿烂,但是短暂。六朝四百年的都城,曾经是“江南商业帝国皇冠上的明珠”,在梁武帝统治下,建康人口超过百万,达到了文化发展的巅峰。但是到六世纪后期,建康的光焰已经黯淡下去,在侯景之乱以后,建康再也没有能够达到以往的辉煌。庾信死后八年,隋军克陈,隋文帝下令把建康的城墙,宫室,宅邸一概夷为平地,以供耕垦。庾信的绝句成为“诗谶”:星辰已经坠落,烽火一旦熄灭,就是完全的黑暗。
“星辰已经坠落,烽火一旦熄灭,就是完全的黑暗。” 在中国历史上,萧梁一直是被漠视的黑暗。田晓菲这本书就好象她文中借用的星辰和烽火为读者照亮了南朝史上这五十年的灿烂繁华,带着读者体会萧梁创造维护的文学之美。但是在另一个问题上:“创造了这种文明的萧梁为什么坠落的如此迅速?”作者却没能给我们一个说法。田晓菲反驳了历史上学者们归咎于佛教或者君臣沉溺于宫体艳诗的谬论,但是并没有给出让人更信服的答案,仅仅把它归于历史的偶然或者萧梁的坏运气似乎也是太气短的结论。
也因为这个没有被解答的疑问,我读书单上又列出了陈寅恪的一系列跟魏晋南北朝有关的文章,李贺的南北朝三百年的各种战争似乎也值得一读。最让我心惊的是萧梁的侯景之乱与唐朝的安史之乱如此之相像。是什麽让离得如此之近的两个朝代前赴后继重蹈覆辙?难道文明达到巅峰之后必然会经历毁灭?难道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不过也许有没有答案并不是那么重要。也许箫纲,这个深陷其中的当事人,在被害之前已经把这个问题想透彻了。
6月12日,梁武帝逝世。七月七日,侯景宣布武帝死讯,箫纲被立为皇帝,在侯景势力之下,开始了两年半的傀儡统治。箫纲对年号的选择,颇能说明他当时的心境。他本来准备使用“文明”,取自《周易》中“明夷”一卦,“明夷”意味着光明受到掩抑,表示在困境中应保持坚贞:“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
也许最终文明都会蒙难,但是人们对文明对美的向往总会引诱后来之人再一次飞蛾扑火。也许历史轮回本来就不是以胜败为最终目的,因为这世上哪有什么千秋万代。有的只是我们心底那点对某些美丽辉煌的向往,“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这才是世间能够万岁万岁万万岁延续不断的吧。
“明入地中,明夷。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