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然而金庸早已看穿了一切

　　我个人感觉倚天、天龙两本是金庸的巅峰之作，之后的笑傲和鹿鼎记太照见现实人生，反而不是我心下所喜。倚天有射雕大开大阖大格局的江湖气派，有神雕的无可奈何有情皆孽，也有延续自飞狐系列对人性最细致入微的观察。

　　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这条早期矛盾线，让我很想去再玩一遍金庸群侠传。作者不过寥寥数笔，武当七侠各自面目清晰可见，非早期的全真七子可比。见闻智性，少林四大神僧又各是一种性格。灭绝心狠手辣背后的宗师气派、妻奴何太冲面对蒙古人时的硬气，如此铺展开来方不嫌闷。魔教方面陆续出场的都是伟岸奇男子、热血好男儿，自然也不用说了。

　　我最喜欢的部分却是张无忌千里迢迢护送杨不悔西行。饿殍遍地时，他医过的大人要吃了他；受斑淑娴逼迫之时，他救活了的詹春苏习之不会为他讲一句话。之后的遭遇正如回目名所说，奇谋秘计梦一场。张无忌固然是心大又知（天）慕（生）少（好）艾（色），但朱长龄如此心机深沉，不惜烧毁整座红梅山庄，也实在是……防不胜防。朱长龄困于山中五年，面目日渐狰狞，是本性显露，但若没这个机缘，他一路都会是礼贤下士时的王莽。朱九真死在殷离手上之时，只怕还在做着她的武林世家大小姐，又或者从此家道中落，更烦恼于她和武青婴卫璧之间的狗血三角恋。张无忌倒是看得明白，知道这些害过他的人也未必过得怎么好，人生烦恼无穷无尽，如此而已。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金庸早已看穿了一切。

2. 男主是妹子

　　倚天是我最早看的一部小说。我对郭二姑娘有份情愫，也是因为最当初是随她拾级而上，才见识到这一片武侠天地——那时书中说小龙女早嫁了神雕大侠杨过，我随手把男女神名字扔在一边，心想这都是什么人！

　　我当时最要看的是新妇素手裂红裳，马版片头里周海媚一回头，粤语口型唤张无忌，泪珠滚落，至今仍在眼前。那版里和她pk的是女装的许仙，所以我在站队问题上当然毫不犹豫——虽然日后我觉出了叶童的美。

　　后来换黎姿pk佘诗曼（这版芷若有种烦人的绿茶感……），我当然站到另一边。那时的我喜欢敏敏英豪大气，不爱周芷若伪人无趣。我又依稀记得这版敏敏说自己成亲不要坐花轿，而是要纵马驰骋蒙古草原什么的，就非常有范儿。

　　再回看原著又摇摆回原点，可见作者笔力深刻，令读者亦难以取舍。我更喜欢那个“我祖先是成吉思汗和拖雷”、“我将来要杀很多很多的人”的绍敏郡主，而不是那个色令智昏（这样说起来教主长得是有多好看）、背父叛兄的敏妹。而小周掌门虽然太工心计，她身为孤女的不安与对师父的依恋孺慕，使得她的所作所为充满合理性。她早期心地也算善良，后期黑化得漂亮，却远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她有几句话一直让我感慨，譬如“倘若我问心有愧呢？”譬如“我对你也是刻骨铭心的相爱，你竟然不知道么？”这几句话充满了传统故事里黑化了的、不被爱的男二的冷峭与深情。

　　说到底，这书的男主才是个妹子。

　　小昭在我的印象中更腹黑一些，萝莉外表潜伏御姐心什么的。这次看觉得还是太软太幼。

　　殷离的故事更好些，她从来都置身事外，一心一意地爱蝴蝶谷中的少年。首先我喜欢这样的“你们管你们争风吃醋，我自情有独钟”的人；第二她不爱温厚的曾阿牛而爱倔强少年，这副贱骨头令我心有戚戚焉；最后她像是很多故事里那看透世情却被目为疯癫的人一样，以最凄迷诡异的方式，为我们揭示了爱情的本质。

　　作者在后记里写倚天里的爱情并不美丽。美丽的爱情需要纯粹的背景色，譬如射雕非黑即白的世界观，譬如神雕趋于极端的男女主人设。倚天的人物最有血肉，因此爱情就不够美。之后的作品里皆是现实人世的无奈困境，譬如青梅竹马的哈萨克少年/师妹/小师妹跟人跑了，你又能如何？——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

　　写到这一阶段，金书的基调渐渐变作了——却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