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是写爱情的小说，流俗的套路必是要给主角配一个善良温和，痴心爱慕——而不得的配角的。他们样样都好，对主角好到让你替他们左右为难，一颗真心一番善意如何去回应与珍惜？然而不论你是多么多么的好，雨天送了几回伞，为心爱的人绕了几回的路，到底还是一句“你很好，但我喜欢别人。”兜兜转转，你也没有什么毛病，但仿佛你就不是Rachel。张岱说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谁能想到爱情也不是你五讲四美就能来的呢？

《芳华》里的刘峰在凡人堆里就格格不入地好，一双巧手，别人叫他帮忙便没有不应的，连班长新婚没有沙发都替人打，还反复调试。在一个扭曲到以当出卖者为乐的年代里，看到郝晓雯半夜偷偷离开男兵宿舍，他一句不往外泄露，算是枪口抬高的人。在一个青春的时期，爱上了一个女孩，为她跑前跑后做甜饼，到头来一次冲动的触摸，没有获得爱，对方只有只有一种本能的恶心。女孩儿们交流起来也觉得他是很好的，但性吸引力方面想想？想想就奇怪。就是后来，跟个妓女在一起，规规矩矩劝她干点别的营生，对方也不过拿了他的钱，嬉皮笑脸随便答罢了。

严歌苓用穗子的口吻说，想想圣人，你心中伟大的形象仿佛可以对你一直有“那方面”想法，怎能让人不反胃。善良高尚本是种伟大的品质，却仿佛也是种禁锢，雕像中的美男子必须小，圣人对凡人也不可恋慕，仿佛恋慕是多么肮脏，玷污了他的金闪闪的圣光。我们凡人嬉笑怒骂肮脏鲜活赤裸，他们却只能菩萨低眉瞧瞧世间太上忘情。

他们太好了，他们好得不求回报，没有企图。他们的爱如此多，仿佛每个人都想照顾到，铁凝《永远有多远》里的白大省和刘峰就很像，他们好得简直让人咬牙切齿——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弟弟弟媳要换大房子就跟他们调换，抛弃了的老情人带着孩子回来找她只是想要一个世俗意义的好妻子照顾自己的孩子，所有令人作呕的私欲都占着一个名头，你人好，你永远人这么好。那么永远有多远？但凡有一份私心，也不至于这么让我们凡人们搓磨欺负。可见我们甚至是恨着好人的好的，他们的奋不顾身仿佛照见了我们心里算盘，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至于amorous类型的爱，浪漫意味只能平着爱，我身上的千万种小毛病，只给你看，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和忽明忽暗。你若是一尘不染，怎能忍受我的一万多种不与外人道的奇怪？“但你知一个人，谁没有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