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丽贝卡·索尔尼特的《爱说教的男人》(Men Explain Things to Me),书名取自收录的第一篇文章,直译过来是“男人向我解释事情”,书名如此翻译难免有些噱头。不过当读罢第一篇,看到作者笔下那位对着作者滔滔不绝的男性描述,又觉得冠以这个名字,也不很为过。
——这就是这本书令我想要写点什么的原因,它提出了一些现象。
诚然,这本书只是一本文章合集,并不存在严密和全面的理论,对于较为成熟的女权主义者来说或许算不得精彩。但它写了很多现象和事件,并概括出其中暗藏的共通之处,告诉读者,这些都不是孤立事件,它们是一种模式。
书中提到的事件背景大多在美国或是中东国家,但我相信绝大部分人读来都不会觉得水土不服。比如男性对自己的过分自信、作者发出《男人向我解释事情》之后遭到了男性大面积的羞辱、Mansplaining(男性说教)词汇的出现,很难不让人想到杨笠的“普且信”以及之后部分男性令人难以想象的“行为艺术”。怎么说呢,部分男性总会让自己成为完成这类作品的最后一笔。
但比起这些见怪不怪的现象,更不能使人掉以轻心的则是有关“抹去”和“暴力”,而前者在一定程度下会发展成为后者。
作者在《祖母蜘蛛》里对“抹去”有详细的表述。
首先是一些家族的家谱中从不会出现女性的名字,于是在一棵大树上,越来越多女性的枝干就不存在了。
还有叙事中被排除在外的女性,比如总是在宣传中“若隐若现”的女性劳动者。放在我们身边,不知是否有人记得疫情之后的一些杂志封面上,出现的女性少之又少,但其实她们的付出跟男性同等,甚至还要克服更多的困难(比如生理用品的缺失);还有不被认可价值的家务劳动,此前浙江一位全职太太提起离婚诉讼要求家务补偿19万(每月5000元),法院判决赔偿1.5万(每月不足400元)。
更有,当性暴力事件出现时,总是率先提出让女性保护自己,减少深夜出门(还记得滴滴曾经出过不让女性在深夜时间段打顺风车的措施吗),但如果反过来呢,如果让男性深夜不要出门(为什么不禁止男性在深夜时间段开顺风车呢)则一定会遭到反驳,但实际上这两者在逻辑上并无差别(注:就我个人而言,如果是家人朋友如此叮嘱我不会觉得有问题,但如果官方,尤其是有权力处理这类问题的官方这样倡议,那就是在投机取巧,不从根本解决问题)。
这些都是“抹去”,试图让女性“从公共领域、从族谱、从法律地位、从声音和生命中消失”。
在《男人向我解释事情》及《与狼共舞的卡桑德拉》里作者进一步讲述了声音的消失及女性的被迫沉默。她所讲的现象——比如站出来揭露性骚扰和性侵却被质疑、遭遇霸凌和“荡妇羞辱”——对我们而言依然不陌生,这些都不是独立事件,女性自我的怀疑、困惑等,加之外部使之噤声的羞辱霸凌和质疑共同加剧了女性的被迫失语。
讲到这里,早就有人想说“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如此”(NotAllMen),这也的确是很多媒体、部分男性采取的立场,以将所有基于性别的不公正和暴力事件拆分成独立事件,让人忽略其中核心特征和统一模式,当然,的确有许多很优秀的男性开始关注性别平等问题,但不管是不是所有男人,正如《YesAllWomen:女权主义者重写历史》中所写,就像#MeToo所表达,这些就是“普遍性社会问题”,所有女性都会担心可能遭遇到的性别歧视和暴力——而当我们处在父权社会之下,本身就是处在一种不平等之中了。
“未来是黑暗的,我想,这就是未来最好的样子。”——作者在《伍尔夫的黑暗:拥抱不可解之事》一文中引用了伍尔夫的这句话。
有太多作为女性而沮丧和失落的时刻,当几万几十万的声音在一夜之间消失在网络中、当难以入耳的谩骂和羞辱铺天盖地在眼前、当就业歧视婚姻地位生育工具等诸多问题日益凸显……但收尾的《潘多拉的盒子与志愿警卫队》就像一篇有点励志有点鸡汤但也有点用的鼓励,尽管女权主义者仍在和多方拉锯,醒来的女性也在不断被拉回,但“我们已经在路上”,“女人不会投降”。
《爱说教的男人》不算一本很深刻的书,但它很有普适性,简单又好读,足以让读者(尤其是暂时较未深入接触女权主义的读者)意识到一些现象的不对劲,从而进行更多的思考,而一旦观念成形、质疑出现,一切就不再可逆——
“这儿是潘多拉手里的盒子,放出精灵的魔瓶;它们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监狱和棺材。人会在战争中死去,但观念永不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