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呼蘭,悠悠的輪迴
似流淌的呼蘭河,汩汩溯三千年而未變。
生死場只能生在這片土地上,而呼蘭河只有流經這片土地才有了它的意義⋯⋯當然這是人賦予它的意義,社會賦予它的意義。其實按照寫作順序,本書應該將「生死場」放在「呼蘭河傳」前面,這樣才是一個後設的自洽次序,也更好理解為何蕭紅能將「呼蘭河傳」寫的如此生情卻又如此絕情⋯⋯為中國世俗社會或者鄉村立傳不容易,似乎要描述一個不可能,那便是千百年從未徹底改變過卻又極其瑣碎的和多面的一幅場景,然而蕭紅卻將這些從未曾舊處的深情,美好,荒唐與殘忍以民國這一時間來切面,淋漓的擺在人們眼前。
詩歌般的語言繪織了這部中國鄉村的史詩,令人嘆服。那些遙遠的名字,那些生動的言語和舉止,以及那些深情凝視慘淡的一樁樁舊事,彷彿它們就在當下,只是被另一些元素,類似現代化或工業化帶來的價值觀衝擊的,瑣碎又完整。「生死場」最後那片落日的孤絕,在當下「消失中的鄉村」中也存在;那片因無知而帶來的誘惑和熱情即便在當下零碎化的被拆散的「社群」中也存在著,且在網絡社群中尤其;「呼蘭河」一以貫之的那片人情冷暖,田園中的旮旯,陽光下發著的芽,灰暗中生長的蘑菇和被灰塵覆蓋的「百寶箱」,脫離了泥土,這些美好還會繼續寄居在這樣的「社群」中嗎?繼續鮮活下去嗎?那是筆者喜歡的田園,也是讀者最愛讀的田園裡的舊事,好壞都是那片泥土中的⋯⋯
回到當下,不知「田園將蕪」是否就是終極發展的方向,故而我也就無法提出「胡不歸」的疑問,因為「歸向何處」成為了問題⋯⋯這片土地上捏造的這群人,當他們不再依賴土地捏造下一代,而是憑空自詡可以創造下一代的時候,世俗與文明,斷了一半⋯⋯失去了土地的人們可以將一個「可救之人」,為了儀式和道統而繼續裝進棺材;也可以因為道德楷模的激勵而去「徹底」關心一位陌生人,進而下油鍋也變得正端有理,然後忽的忘卻一切,來搜索下一位陌生人;然而斷掉的一切情愫,是對土地和其上生長的萬物,是對熟悉的鄰里和炊煙下的食物,也是對本可依附土地的叫「美」的事物⋯⋯
還是那條河,在流淌,養育這片土地,然而人卻想拼命離開它們⋯⋯呼蘭,滿語為「煙囪」,它是通向「家」的通道,出去的,大多只是煙塵⋯⋯時間在無力的喘著粗氣,殘陽下一只孤鴉,血啼著,撕去那抹光,而後落入光陰的輪迴,誰也不知道當太陽再次升起時,舊事離這片土地多遠了,是否化為了灰塵,從而生出了新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