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地生活之后
最近不大想看和我的现实太有关联的电影,但没想到还是看了这么一部让我被内外穿刺的电影。
一个人要为自己的生活负全部责任,全然的自由也是全然的责任,其实我不太能立刻理解、感受这个理念的意思。但随着电影发展,能慢慢体会到一点。当Nana随着音乐在台球桌旁起舞,生活好像就是这样一场自由的即兴,欢愉的片刻如空中旋舞的刀锋般纯净美丽,但这旋转却不能停止,一旦思考,一旦选择了这种自由便无从选择、无法逃脱,因为一个人要为自己的生活负全部责任,责任当然包括对自由的选择,并且一个人一旦相信了全然的自由,便不能找任何理由来否认自己的责任,便无法跳出这无限循环的自由。
这自由本身也并不是生活的解法,只是一种人的自由意志的选择。在自由之后,“一条讯息就是一条讯息,盘子就是盘子,男人就是男人,而生活就是生活”。生活的谜团依旧是谜团。我也像Nana一样对语言不信任,所思未必可以是所言,语言好像总是滑不溜手,我也不确定绝大部分时刻我张口说话或是抬笔写字,在空中捉住的究竟是什么,而生活需要的好像只是这个抓握的动作本身,一个姿势,而不是真正握住的东西。于是希冀着沉默中的真实,留在语言的真空中,好像那是能保持相对真诚的唯一方式,但沉默在生活中又何尝不是一种语言。于是选择生活便是选择语言,选择错位、矛盾、怀疑、不可知,尽管这难以构成真正的选择。有时,努力无限地趋近于逃避生活。
而另一重矛盾是生活与艺术,沉浸在绘画中的画家完全相信肖像的真实时,身旁的妻子便死去了。谈论生活与艺术的关系时常会说起一些两者间无伤大雅的、柔和的联系,但仍会问自己,沉溺于生活的拟像之中的我是否在过真正的生活?真正的生活又能是什么?一旦开始思考就寸步难行,每一个问题都无法得到彻底的回答作为合理的动因推动生活,所以有时觉得人像是一种造物,以自身的力量无法破解自身的谜题,面对黑匣子一样的生活,不能拆开它,一旦拆开便难以复原,人会容易出故障坏掉。
还有偶然与随机性,别忘了一切都在这之上震荡。就像电影的结局,不讲道理地结束,虽然生活其实从未承诺道理,但人需要构造道理来生活。或许只有自由的人才不需要道理来依傍,随机性的脉络似乎袒露得更为清晰。在突发的死亡面前,好像前面提到的那些困惑和迷惘都不值一提,但偏偏那又构成生命本身,在活着的时候无法逃避,死亡时或许那又不再算是问题。生活的随机,或是更极端一些的情况,死亡的随机,并不能消解那些生活的困惑,却嘲弄着为困惑所苦的人类。
于是生活最终好似呈现出这样一种解离的样貌:马赛克一样的片段,如果拼凑到一起也不能得到整体的画面,只是支离破碎的感受、图像、声音、想法……就像关于Nana妓女生活的蒙太奇片段,如果专注于一方面好像就会错过另一方面,虽然你也无法确定是不是真的存在着什么好错过,但总是不安,因为不明整体,也终究会感到疲惫。而人的尊严的闪光之处大概便在于做出选择并承受这一切。
电影里有大量Nana纯正面、侧面、背面镜头的特写,而这12个场景好像又构成一场对生活的测绘,点到为止的、尺度确切的观察。12,或许足够算作一个周期,又或是一个虚数,不需要更多、也无法得到更多,因为如何能量得生活这庞然大物?或许测量、观看本无用,不过生活下去需要这样的姿势。你看,有那么多的裂隙、挣扎、无谓与无畏横亘其间,但最后还是想要把一切黏合在一起说,一个人选择过自己的生活,就是一个人选择过自己的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