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不是请客吃饭,只是家常便饭
熟悉伊格尔顿的读者应该都习惯了他在各种著作中插入冷嘲热讽,牵引出许多理论界和文学界的八卦,这本《文学阅读指南》也不例外。本书由南京大学的范浩老师翻译,大概是我读过的伊格尔顿中译本里最流畅的,读得我根本停不下来。书中也有不少译得非常顺畅的吐槽段落,摘录一些如下:
开头假设一帮学生讨论《呼啸山庄》的场景,列举了一些可能出现的但算不得文学评论的对话后,伊格尔顿称:“这个讨论有什么问题呢?有些想法颇有见地。大家至少都读到了第五页。没有人把希斯克厉夫当成是堪萨斯的某座小镇。”(p2)
“自然,内布拉斯加州土壤侵蚀报告也可以用‘文学’方式去读——对语言的用法多加注意也就是了,可有些搞文学理论的,居然有本事把它运作成文学作品,幸而还不至捧为《李尔王》第二。”(p3)
谈《圣经》开头“起初,上帝创造天地”:“也就是说,创造世界是上帝做的头一件事。这是神圣日程表上的第一项,之后才轮到其他事务,譬如为英国人安排糟糕透顶的气候,还有,出于灾难性的疏忽,误使迈克尔·杰克逊混入人间。”(p20)
“矜持的英国中产阶级男人不会像巴黎的唯美主义者那样炫耀才艺,正如他不会向人夸耀自己的账户余额或是性能力。”(p33-34)
“发现大作家也和我们一样容易犯错误,永远是种安慰。叶芝当年在都柏林申请教职被拒,就是因为他在申请书里把”教授“这个词拼错了。”(p34)
“弥尔顿写下《黎西达斯》,就像我们参加一个并不怎么亲厚的同事的葬礼。这并不是虚伪。相反,无中生有地作悲痛状才是虚伪。”(p42)
谈塞谬尔·贝克特:“他的作品有一个方面并不那么具有普适性,即幽默感:从庄严崇高突降至庸俗可笑的修辞法、一本正经的迂腐强调、尖酸刻薄的诙谐、阴郁的讽刺锋芒,还有种种超现实的幻想,无一不具有鲜明的爱尔兰特质。有一次,一个巴黎记者问他是否是英国人,这位出生于都柏林的剧作家答道:‘恰恰相反。’”(p44)
“......也就是说,麦克白夫人有孩子,但数目不详。这要是去申请儿童福利,倒是便当。“(p55)
”据说一位导演在排练哈罗德·品特的戏剧时,曾要求他提供一些人物出场之前的生活细节。品特的回答是:‘你他妈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p55)
“今天,‘character’这个词代表个人的精神和道德品质,正如安德鲁王子在讲话中声称的,他在福克兰群岛战争中受到枪击‘相当地锤炼品格’。也许他的品格需要受多一些锤炼。”(p58-59)
谈简·爱的人物形象:“自以为是、爱说教,还多少有点受虐狂,算不得最讨人喜爱的女主角,一般人大概不会愿意和她坐在一辆出租车里。”(p62)
“......事实上,每一事物都必定有和其他事物类似的方面。中国的长城和心痛的概念是相似的——两者都不能给香蕉剥皮。“(p67)
吐槽王尔德:“奥斯克·王尔德,另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爱尔兰人,索性以侮弄英国人为业。根据他的说法,真理是‘人最近的心情’。对他而言,真正的自由既意味着不受稳固的自我身份限制,也意味着不受限制地和英国贵族的公子们上床。”(p79)
随手黑川普:“如果有谁像某些浪漫派的作家一样,认为想象优于现实,那就说明他对日常现实抱着一种古怪的否定态度,觉得不存在的事物永远比存在的事物美妙。这要是指唐纳德·特朗普倒也罢了,可换成纳尔逊·曼德拉就不对头了。”(p91)
吐槽狄更斯:“孩子对现实的看法也许很生动,但却是支离破碎的,狄更斯本人的视角也常如此。因此他频频在小说中用孩子的眼睛来看世界,实在是再合适没有了。”(p99)
谈托马斯·哈代:“哈代笔下的人物会让读者吃惊,而奥斯汀和狄更斯则不会。哈代的人物有可能突然从窗户跳出去,与一个自己生理上厌恶的人结婚,爬到树上一动不动坐上老半天,脱下内衣解救困在悬崖上的人,心血来潮在集市上把自己的老婆卖了,或在没有任何明显理由的情况下,和别人展开一场极为精彩的斗剑。”(p108)
举了奥威尔和戈尔丁的作品为例:“事实上,故事(《指戈尔丁的《蝇王》)里有几个孩子比奥威尔小说里的猪强不了多少。”(p112)
“我们无从知晓麦尔维尔的作品是否能够跨越时空,激发人们的兴趣,因为我们还没有到达历史的终点,尽管某些政治领导人极力想要促成此事。”(p136)
“假如一个作家老师把‘Buckingham’,即白金汉宫中的B写成F,大家会认为她是在表达某种政治观点,而不是不识字。”(p138)
“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语言通常是清晰明了的,但即便是他,也会写出长达半页纸的句子,其中充斥着迷宫般的迷巷和弯弯绕绕的句法,为了把意思表达充分,不放过任何一个曲折的语法弯道和险径。”(p142)
谈文本解读:“在某种情况下,'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我可否把你比作夏日的一天?)的意思也许是“肩胛骨下面一点点,再帮我挠挠好么?”(p164)
谈到《哈利·波特》:“有一处哈利用魔棒清洗一块弄脏的手帕,以便用它清洗烤箱。干嘛不直接用魔棒清扫烤箱呢?”(p191)
“和其他艺术家一样,浪漫派作家借助的材料并非他们手创。从这个意义上讲,与其说他们像小型神祇,还不如说像砌砖工人。”(p200)
“文学语言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极其丰沛华美的。这对于我们的日常语言是无言的批评。它的雄辩对于这个基本使语言沦为粗劣工具的文明无异是一种职责。它可以充分暴露所谓的名言警句、手机短信、商业黑话、小报体散文、政治套话、官僚八股等话语方式的贫瘠。”(p216)
“世上平庸的诗人比比皆是,但要取得麦戈纳格尔这般骄人的成就,着实需要那么一点惊天地泣鬼神的功力。糟到过目难忘的地步——蒙恩跻身此列的只有极少数人。难得的是他始终如一,一直坚守着最不堪的标准,从来不曾游移。真的,他完全可以骄傲地宣称,他写下的诗没有一句不出众,也没有一句不出彩。有人会问,这种人是不是明知自己不堪,还这么写?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就像电视达人秀里那些没有多少实力的选手,糟就糟在不知自己有多糟。”(p239)
这只是本书中的一部分吐槽而已。总的来说,伊格尔顿此书并不如以往那么晦涩难懂,也正因如此,读起来既有用又有趣。由于是摘录,上述引文难免有断章取义之嫌,所以,还是完整地读完原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