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的艺术
在B站刷到一个韩综片段,听了五分钟以后惊觉大部分可以听懂。突然想到前几天在看的《密会》还是长句太多,单词又过于悬浮,一句话能听懂一个词就不错了。开启练习听力新思路,找韩综,而且是生活流的韩综,竞技向或者过度强调主持人gagman的也不太行,只有简单随意的慢综艺才能匹配我这个韩语小学生。
三声系列是首当其冲的选择。而且逃离某司彻底告别放送部门后,特别是从二零一零的第一部做到二零一五的第三部,状态越来越松弛,大量纯素颜镜头,发型乱如鸟窝,眉毛少掉一半,头发从头到尾都是短得不能再短嗲得不可再嗲的妹妹头。镜头前非常随意,录一句歌词,一句歌词唱几十遍,失败了再来,再来,再来,毫无戏剧性的设计,甚至毫无趣味,完全是枯燥的重复,连当事人本身也越唱越眉头紧锁毛细血管爆裂,又不是深夜一个人在敞篷车的仰望星空少年放歌,而是只有那么一句,没有高潮迭起也没有酣畅淋漓的肢体助兴,无聊到了极点,也自信到了极点。
七八个小时的视频看到凌晨就截了这么一张
这些都是算计好的。失策在原来大部分不是韩语,第三部在天使城录,英语日语充斥着大部分时间。计划不通。一个小发现,日语从第一部到第三部,是一部比一部卡壳。退步显著。
瓦伦丁是当年听过一遍就没再听过的歌。今年拿出旧碟再听,也独独对这首毫无感觉,潜意识知道放在最后的位置必然出于某种示威,或刻意的东西。这次却在九十分钟的伪纪录片里听到耳朵磨茧子,一句一句一句,觍颜夸一句曲高和寡,也是意料之外的难,音阶清晰滑动,滴滴答如琴键黑白交错,本来是唱歌,却有了视觉上的通感。以及原来挤一挤吊车尾唱将也比某知名歌手能力更强,是我年轻时误会太深。
同事有一次说我们俩个人兴趣爱好差别太大。启发有两层,其一在尽可能多寻找有助最浅层快乐的兴趣爱好,比如打游戏,踢足球,游泳,尽可能放弃那些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取向。其二在兴趣散乱驳杂,样样来得,样样不精,本质也是一种随心所欲的处事态度。兴趣就是兴趣,帮你快乐享受人生,不要在这些乐趣上寻找企图心,那样的人生太功利了。——我被这种随心所欲打动了,以至于稍微说重一点指向性明显一点的话都飘过一丝内疚。
脑补了一下,某些动作,某些话,某些事换一个人来说,来做,就会诡异得很。可能不是文化差异也不是什么个性差异。能感受到对生活本身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的热情真是太好了。其实第一部是最难的时候,漫长的空窗期和封杀,第三部是最顺的时候,所有的肯定都已经收入囊中,所有的光环都加诸头上,但好像人还是那个人。没有变。低点和高点分不太清。不过我也确实明白更多就是。第三部拍摄于二零一五,对很多事情已经不再关心,今次是人生第一次看到这些无聊的片段。
看到韩屋——多谢谢没有去加拿大没有去澳洲,就只是停留在浓雾薄冰的首尔,做一个城市导游。呼吸同一片天空之下的空气什么的,老套又忧伤的梗,仍旧诱惑我。我穿着人字拖一路上坡走到生疼,和路过的旅行团阿姨换了零钱。他吐出一圈心形呵气,说要买八人份一共三十瓶的养乐多。
社畜不值得爱。大部分三十岁的男人女人焦虑混乱。早在十八岁就实现大部分人生梦想的人才有资格在镜头前释放柔情和幽默感。看《轻松自由》时确认一件事,爱情也好,热情也好,热爱也好,就是在你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唯一挂念的那个人,那件事。这种不在乎中的在乎太动人了。其实你会对人有很多设定,你一定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不喜欢什么样的人,甚至细节到他会不会有纹身会不会打耳洞会不会染浮夸的发色他更喜欢大型犬还是吉娃娃先出石头还是先出布喜欢吃辣炒年糕还是对地狱拉面流口水更多,无穷无尽不露痕迹但确实存在过的心思啊,但最大的魅力还是不设限,平凡普通,浮夸抓马,笑很多眼泪很多,刻薄也是,温柔也是,细心到把指甲磨得整整齐齐却从来不遮掉脸上大片的伤疤。我觉得这个东西非常好。从来不讲什么道理,都是零碎流散没有结构的句子和句子连缀,充斥着细节,故事,某时某分,名词,形容词,食物,场景,颜色,时间与空间。他不用概念讲故事,他用故事讲故事。
黏着语多适合我们这些喜欢优柔寡断得没完没了的人。没有呼吸感,容易起腻,格式没有灵性,语言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刻画一个人的性格。如果他天生多情又多疑,那些复杂,啰嗦,不效率,稠密,没有规则感的停顿,逻辑的完全背离,就都成了秘密,像突然出现在欧洲街头不会讲英文的亚裔面孔歌手一样,这种“不懂”变成了噬心刻骨的原石一粒。英文的句法像机械一样精美,语音却圆润如珍珠滚落。韩语发音叮叮当当金石铿锵,句法却累赘宛转层层叠叠。一颗颗珍珠在崎岖的河道中流转而下,终于着陆在柔软的泥床,用英语的吐字在韩语的句法中表达自我,他在所有可能中选了最含混不明的意象。我留下错别字不改,浪费的描述如口水蔓延却不删掉,连着两句话居然敢用同一个形容词,还不知耻地在现代汉语中镶嵌进了顶真与互文。这样天谴似的打破一个又一个黄金法则。你得意,我开心。这些年被打动的艺术从业者不多,看《舞蹈风暴》时有喜欢的女舞者,确信,对宏大审美不感兴趣,对精致的审美不感兴趣,对温柔的审美,简洁的审美,强硬的审美,素雅的审美,都不感兴趣。或者,在放弃审美甚至于刻意审丑之时,你那嘴唇微阖睫毛颤动的“纰漏”,才是宇宙唯一的真相。
能絮絮叨叨没有重心说很多话的幸福就是这样。不想传达任何事。如果在一堆杂乱的废话中读出了什么意义,那一定是读者的错觉。一定要表达什么的话,就是珍惜这种什么都不想表达的表达,没有粗体黑体字,没有结构,没有重心,没有意图没有欲望。有的只是不放过任何微小无意义瞬间的执念。可我以为生活本来就是这样。让我随波逐流地活着,这难道不是城市生活藏于心脏的暗语,和最后一片薄膜般的尊严么?
世界是灰色的。十年过去了。十年以后我还能这么啰嗦。我一定能这么啰嗦。不去顾虑任何“意识”而就这样无意识地说话,不会羞涩地摆出床后一整排的漫画书说看了很多,装备整齐滑雪然后摔了个嘴啃泥,拿起吉他拨出俩个音以后说我不OK,为了一个即兴发起的游泳赛大吵大闹地较真,不想再讲什么KEEP THE FATIH AND CHERISH YOURSELF这样心酸的话,继续在沉重中轻松地生活,继续在轻松中寻找沉重,是我在一切无所求中颠倒翻覆的所求。
熬夜的下场是右胸口疼得蛮不讲理。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传说中极少数心脏长在胸腔右侧的人。用手捂了捂,啊,还是左边在跳。很快的那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