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文科生米原

唐·葛朗台
唐·葛朗台 @gillian445
米原万里 - 评论

就像某书评里说的,这是一本50分钟内就可以读完的小册子。

主人公米原万里女士是活跃于上世纪八、九〇年代的日本俄语口译员,因体力不逮从一线口译事业退下来后,便笔耕不辍,撰写了20本随笔集和1本长篇小说。本书收录了她的十六条语录、数十张照片和八篇短随笔。

米原生于1950年,比我如今最爱的中岛美雪大两岁,比我曾经最爱的邓丽君女士大三岁。但或许由于口译职业的性质(频繁的出差与高强度的短时脑力劳动),她在56岁那年便因病去世了——介于早早意外身故的Teresa与依旧生龙活虎的Miyuki之间。这个年纪虽难称得上是“英年早逝”,但也足以使人惋惜她原本可能拥有的更多晚年可能性......毕竟是一个掷地有声言称“人生无法重来,但稿子可以重写”的未婚未育独立女性。

本书收录的几篇随笔主要围绕美食、文化与语言展开,还有三篇是略带奇思妙想的小希冀或小发明,比如怎么才能像童话书里那样把家从市中心搬到空气清新的郊外?怎么解决遛狗时的遮雨或日晒问题?怎么解决当今日本的若干难题?——米氏幽默里带着某种隐忧。

虽然米原头脑里有各种各样的发明小点子,还大言不惭地讲由她本人“设计并监督施工,乃至竣工落成的住宅”有“将近两万间”(然后“偷偷摸摸”地解释说,那些还都只“停留在图纸上”)——听说她选专业时貌似还真的考虑过建筑系,虽然最后还是选择了读俄语;然而,从这本小集子里的文字来看,她明摆着是个典型文科生嘛:热爱生活和美食、喜欢并擅长文字幽默、对社会问题有着独立的见解和思考......

当然不是说理科生就做不到这些,只是以上特征比较符合一般社会人对于文科生的“刻板印象”。当然,真正怀抱着刻板印象的人可不会使用如此这般的积极语汇,同一类表现,在它们话语体系里便成了:沉溺在口舌之乐或小情小爱之中,玩弄文字钻牛角尖,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多管闲事、自寻烦恼、杞人忧天......

近两个月,大概是高考填报志愿,社交媒体上又兴起一阵对于“文科无用论”的大讨论。这种老生常谈的问题,其实没什么太大可讨论的。

另一个典型文科生,奥斯卡·王尔德,就曾振振有词地向友人声明:

我讨厌你把我看成“有用”的人,因为没有艺术家喜欢被这样看待或对待。艺术家就像艺术本身一样,是以无用为本质。(《自深深处》)

他那傲娇和自信的态度很新鲜,但话本身倒是一点也不新鲜,(有点文化的)中国人对这一论断的核心想必耳熟能详:毕竟庄某先生千年前早已言之。

话说回来,米原做口译员,无论如何谈不上“无用”,可她如何看待自己的那种“有用性”呢?据说,她在一本关于语言与翻译,名为《不诚实的美女?忠淑的丑女?》的随笔集中,提出了惊世骇俗的“口译就等于是卖春妇”理论,意思是:人们需要口译的时候,愿意支付巨大的代价,一旦翻译任务完成,译者就形同不在了。

在那本书里,她从方方面面阐释了口译工作的艰辛与乐趣,但这一“卖春妇”的比喻自身,使我感到她对于“有用”的自嘲。

那么,我——同样作为一名典型文科生——面对当下的个体与社会境况,该如何自处呢?

对于正意气消沉的我来说,米原女士的话来得恰是时候:

上行时燃起希望, 下行时......呼唤勇气。 笔直的坦途令人倦怠。 我喜欢的路,于起伏中出人意料。(本书第42页)

2021年7月20日 葛朗台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