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安全的地方,回到战场
将近十点时下了很大的雨,是每一个南方城市盛夏时都会下的会让能见度骤降操场上浮起水雾的那种大雨。吃完晚饭以后我戴着耳机缩在学校旁边的茶餐厅里读了大概三四十页,开了降噪也能听见清脆的盘子磕碰的声音。落地窗上积着雨水,飞蛾绕着光源打转,远处拆平了还没建起楼房的工地在湿淋淋的夜晚里漆黑一团,隔着玻璃和雨水那团黑色深邃得甚至像海洋;更远的地方一串白炽灯像大洋彼岸的灯光。我在边缘踱步,随时准备面临心碎。如果说电影里的悲哀是情绪化的,富有感染力的,书里的悲哀则显得一言不发。我能想到的形容是戴姆在谈论价码时的那次哽咽:我以为你们喜欢我们。书里的悲哀像那次哽咽。高昂的情绪和扬起的手在这些坦率而庞大的悲哀前尴尬地垂落下来。有些难以呼吸,很大程度上又是因为咖啡因过敏,文字比起影像更内敛些,悲伤迟早铺天盖地而来,自然而然。
第一次看同名电影那天晚上眼泪流得完全失控然后躲到房间里哮喘发作一边哭一边读地狱一季读到半夜。之后我再也没有哭得那么惨过。某种意义上它是让我意识到影像力量的第一部电影,掀开虚假现代梦境让我见到战争。往更长远看,没有它我不会选择学历史,不会有接下来的很多事情,现在床头也不会放着奥斯维辛和八月炮火。如果有什么人想要感谢,我想要感谢李安拍了它。战争是最直接的方式,把人放到生死面前后人性的善弱点被无数倍放大。我一直思考究竟什么是真实的。现代生活是虚假的,美国梦是虚假的。战争把一代又一代年轻人送往死亡,面对死亡的恐惧是真实的。在无数的虚假伪装前战争让我感受到真实,与此同时悲天悯人和无能为力都显得如此虚假。那种真实让我感受到存在。人需要感受到存在。非常扯淡,我不可能对战争本身着迷,在所有着迷于战争的人中间我只是在利用它让我感受到存在。能够背下枪械名称的人让我感到害怕。我不与他们伍。
人们与他们握手,称呼他们为英雄,让他们在中场秀上当耀武扬威的背景板,轻而易举地宣布在两周他们的电影项目迅速降值,殴打他们如同殴打任何一群街头浪子。一切敬佩与夸赞都显得如此伪善。这伪善能伤害任何一个在战场上为了这群人和这个国家的梦想出生入死的士兵。
真实和纯粹被打破,悲剧被呈现给人看。和看完拉扎罗相似的怪异感,我也是庞大的伪善的一部分。太复杂了,有些太晚了,咖啡因过敏有些太严重。能预感到文字的后劲会非常足。有很多事情还没有想明白,今晚也不需要想明白了。
我想起课本上越战里平均年龄十九岁的美国士兵, ‘they just wanted to go back home alive’,想起每一个需要我去牢记的两方军队如何杀死敌人的tactics,想起在中场秀上抬头挺胸啜泣的PTSD发作的士兵。一切都如此复杂,关于成因的质问最复杂——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各国领导人要让年轻人去送死?为什么我们手牵手组成的现代社会如此凶险,凶险得超过了战场?所有的思考和悲哀都源自于最简单的问题,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