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幸福在于自发的活动和生存

Larsa
Larsa @Larsa
逃避自由 - 评论

首先我想称赞一下译者,好久没读过这么通顺的文字了。比如《论自由》明明也是一本类似的社科作品,但是翻译得晦涩难懂,让人都怀疑是不是故意翻译成这样的。我被那些反人类的翻译折磨得死去活来,以至于在这里我忍不住先为译者鼓掌叫好。

其实这本书的主旨非常简单,就是当生产力上升,经济导致宗教、政治和人心理的变化。人脱离了本来的固有位置,纽带被切断导致个人面对庞大而未知的新世界的微不足道无能为力的感受,从而导致人的孤独和恐惧。人对这种“自由”带来的渺小和恐惧感避之不及,想要尽快拥有新的纽带,而Nazi和法西斯主义就利用了人的这种心理,给了人一个虚伪的纽带,人虽然暂时缓解了恐惧,但因为并没有实际解决问题,因此整个社会都是病态的,破坏性的,结局就是二战。

作者并没有只分析德国人的心理状态,他说这是一种现代人的普遍的心理状态,只要人不解决真正的自由问题,它就是隐患。在民主主义国家的我们,代替Nazi权威的就是所谓的常识、权威、专家,或者电影广告等告诉你如何生活才是“正确的”,人被铺天盖地的信息所淹没,依然觉得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当Nazi告诉人们只有听他们的才是正确的,现代社会里的人被告知只有听这些无处不在的信息才是正确的,人通过不停地赚钱,成为社会的齿轮来逃避自由,他们的感情、思想和愿望都是别人移植给他们的,他们从小就学会了压抑自我,用和别人保持一致、满足别人对自己的期待来定位自我,但那些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自我,恐惧与焦虑也从未消失,也是法西斯主义的温床。

而作者说,人一旦从原来的纽带中获得个人的自由,就不可能再回去了,只有自我实现才能让一个人在获得真正的自由。保留个人的完整性的同时,和世界、自然和他人形成新的良性的、健康的纽带。他说这种自我实现有两个方式,第一是保持自己完整独立的自己和他人,第二是创造性的劳动(并非逃避的劳动、被压抑人性、消灭自我的被奴役的劳动)。这些都很好懂,但是他在后面写的计划性经济我没搞懂什么意思,他说“必须用计划经济取代社会的不合理性及无计划性”(P.182),当然作者说的计划性经济和我们所了解的那种计划性经济不同,作者赞同分权,赞同市场竞争,这些都是同《通往奴役之路》相符合的,只不过用词不同。但是这个计划经济如何组织,又如何实现对每一个个体的潜力的发展,就是这里实在写的不甚清楚。既然每个个人都不同,如何能自下达上,每个人积极参与配合上面的人制定计划,来实现对每个个体的发展呢?我没理解错的话,这不就是民主政体的意思吗?我想他的那本《健全的社会》应该有所回答,我接下来会读这本书。

从个人角度来看,作者说的受虐-虐待心理同逃避自由、臣服权威的关系,倒是让我会心一笑。你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人,你虽然没有惹过他,也跟他毫无瓜葛,但是他看到你就是要主动鄙视你,翻白眼给看也好,谈话的时候故意恶意攻击你也好,都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的动机何在。其实这本书就给了答案:“......无权利的人或机构组织自动激起他的鄙视。一看到无权利的人,他就想攻击、统治、羞辱之。”(P.111)这就是典型的权威主义性格的人,他们一方面主动攻击无权的人,另一方面你可以观察一下,这种人对待所谓有权阶级,一定是一副讨好谄媚的嘴脸。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受虐-施虐看似矛盾,却是一体两面的本质。很多无耻的人会想,这种人也好利用,只要我一直握有特权就行了,本书给出的信息是,这种权威主义人格的人,一旦发现自己所臣服的权力有式微之势,马上会激起他的仇恨,“权力使他着迷并非因为某一权力蕴含某些价值”(P.111),而仅仅因为它是强权。在这样一个病态的社会或者制度里,每个人对上都是受虐体,对下都是施虐体,从而树立了一个权威主义的大厦。适应这个体制的人都是作茧自缚,他们不但逃避自由,压抑自己人性,并且极具破坏性,仇恨和嫉妒那些拥有完整人格的人。

你再好好观察一下,有没有这种情况:当你问一些人,他们的税金都用在哪里了,他们不关心吗?他们回答自己一个小老百姓懂什么。但是遇到日本、美国、台湾问题,他们又开始叫嚣一人一口水淹死日本,美国来打啊,要武统台湾。这时候他们就不是小老百姓了,全都有力量了。这不矛盾吗?这本书可以很好地解释这种现象,正是因为一个人逃避自由,不愿发展真正的自我,为了压抑恐惧和微不足道感,他们放弃了自我,将自己和一个“强大的权威”合成在一起,当他们说他们懂什么时,说的是自己在自由面前的无力感,说要淹死日本武统台湾打败美国时,说的是放弃自我,将自己消失在一个巨大的权威里的幻觉的自我。 这都是权威主义人格的表现,而且这种人格没有创造性,倒是有很多破坏欲,因此说到用税金“建设”什么时不发表意见,说到战争时却兴致勃勃,都与本书所给出的心理如出一辙。

但其实,人人都有一点点这样的心理,表现也不太一样,比如很多人年轻时就表现为反对一切权威,看似是对自我的要求和主张,但其实这也是对自己无力感的一种反抗,理性的服从权威和权威主义这种非理性权威的服从是不一样的,区别就在于理性的服从权威的那个权威是对自己发展有利的,这种权威和自我也是一脉相承的,而非要毁掉你为己所用的那种破坏性的权威。因此本书也驳斥了那些无政府主义者,将革命者和反叛者区分开。本书的主旨是人一直应当通过自发的思考和活动发展自我、通过学习真理理清自己和世界的关系、最大程度的认识自我,这样人类才有未来可言,而非服从这个或那个权威。

本书除了“...却仍然保持并在实际上发展了诸如尊雅、勇气、高贵和仁慈的品质。”(P.181)之外,没有写为什么有的人会有这些品质,没有写一个拥有健全的人格的人如何在病态社会发展自我和生存,很是遗憾。但也许没有写才是正确的,因为我拥有自由,我要自己做决定,承担责任,自我实现和发展,而不是听从一个权威,让权威为自己决定什么是正确的。目的不是幸福,为幸福所做的没一个决定和自发的活动,才是幸福的生存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