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的证悟之旅与奈落的宿命之网

桔梗的第一生是受缚于巫女身份的一生。

“我不会向任何人示弱,不能迷惘,不然会被妖怪有机可乘。”巫女的身份将她与普通人分隔开来,明明是凡人又不能做人。普通村民在遇到妖魔鬼怪时会呼唤巫女,普通人对于生活稳定的信念建立在桔梗这类灵力强大的巫女的保护之上,然而桔梗的信念却要建立在自己的修行与决心之上。她不得不剪除自身的情感以免杂芜的心绪影响自己的判断,不得不保持巍然不动的姿态以祛除民众的恐惧,尤其在被托付净化四魂之玉之后,她更是不得不以凡人的躯体去承接远超凡人承受能力的命运。

强大的灵力是天生的馈赠与诅咒,但高超的箭术与坚定的信念却来自于决意走上殉道之途后的刻苦磨练。然而表面冷漠孤高的桔梗内心却是敏感温柔的,抛却凡人的情感以获得巫女的真正力量是拥有着一颗这样的心的桔梗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但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颗柔软的、会产生爱意的心,才不会因为一昧追求强大而像黑女巫椿一样迷失。

第一世里最让我很动容的其实是桔梗对犬夜叉说“我和你很像,和你这个半妖。”但在犬夜叉回答后又说“果然,这不像我啊。”那一时刻明媚的背景之上的孤独与落寞感却非常深重,犬夜叉在后来虽然被桔梗的温柔善良所打动并尽其所能地去回报愿意变成人类愿意一起下地狱,然而其实依然很难触碰到桔梗的悲伤。她纠结在巫女与守玉之人的身份赋予的沉重责任感与对普通生活的向往之间,最终因为奈落的阴谋在对犬夜叉的怨恨、爱与思念中结束了一生。桔梗会落入这样的陷阱正是因为她在济世的责任与对犬夜叉的爱之间依然是摇摆着,想要寻求平衡的,这样的摇摆是贤者才会有的摇摆,人性中非常好的部分反而是脆弱的,会给恶留下可乘之机,但如果抛弃了这一部分,善良本身也会受到侵蚀,或许应当承认,善良本身就是极具脆弱性的东西。




而桔梗的第二生是不再为执念束缚更加自由激昂的一生。

第二生的桔梗由陶土骨灰塑成的躯壳,是人间不该存在的亡者,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已然转世,往昔的爱人身边已经有了另外的人,作为时间已然停滞的亡灵,她从最初的怨念慢慢到后期的坦然,拖着需要由死魂支撑的躯体走上独自消灭奈落的道路,不再为前一生的身份所困,爱与恨都很自由。最早地参透了消灭奈落与四魂之玉的方法,即便所作所为受到误解也并不在意。因为桔梗其实是整个故事中最不害怕误解的人,她的决定与行动并不会被外界环境所牵制,只是尽力去实践自己的信念。



百灵山证悟之旅的源头是一个恶徒的残念,桔梗为了完成他灵魂得到拯救的心愿带着他的一缕头发上山,对白心上人的救赎里最让我感动的其实是“就算我这样触碰您的灵魂,也感受不到您的怨念与愤恨”桔梗敏锐地感受到白心上人灵魂里的是悲伤,而非他自己所说的怨念与愤恨。白心上人因为怀着成为圣人的目标慈悲救世,然而发现自己在圆寂之前居然也会恐惧死亡,他因为对产生了对死亡的恐惧而痛苦所以无法解脱。奈落于是将这种恐惧引向对村民的怨恨,因为白心上人为村民们鞠躬尽瘁但村民只是期盼着他的死亡,成为肉身佛护佑他们。但桔梗感受到了白心上人至始至终其实并没有对村民有着任何的怨恨而仅仅是因为自己在死前闪过的恐惧而痛苦。



成为圣人、成为不会迷惘的人这样的希望本身也会成为难以消除的执念,将自我与他人区别开来的自我期许或许在前期促人进步,但在后期却会成为沉重的枷锁。

我倾向于认为后期的桔梗所做的事已经不能全归结于作为巫女的使命感的驱使了,而是因为与邪气战斗,救死扶伤就是她灵魂中非常稳固的信念所在,所以才会有圣师大人,“她的身体被瘴气侵蚀,已经无法复原,连声音也失去,只剩下灵魂还在战斗。”所以才会即便明知是陷阱也要能救一个是一个,不惜让自己身处险境。并最终在消灭奈落和拯救琥珀里选择了后者,背离了自己最初的计划,但其实完全没有背离自己的信念,而是果敢地做了这一富有人道主义光辉的抉择。

有人将一切怪罪于桔梗五十年前救了鬼蜘蛛,然而人是不能预测未来的,鬼蜘蛛在当时不过是全身烧伤动弹不得的人,如果桔梗视而不见她就不会是桔梗,并且即便在知道鬼蜘蛛将灵魂喂给了妖怪引出这一切的因果,知道是因为善良的心给了邪恶扎根之所,桔梗也并不会因此放弃为善,因为她为善并不建立在对回报的期待上,所以也不会因为背叛而从此心灰意冷,放弃对世人的拯救。


桔梗真的是,非常通透而悲悯的角色,信念坚定行为果敢,一生渡人然而桔梗自身的救赎,还是要自己去完成,她那个境界已经没人可以渡她而只能依靠自身去破除魔障。如果仅仅把她局限在三角恋的范畴里去讨论实在太遗憾了。

“其实他没有特别期待伙伴,只是一心一意地恋慕着桔梗。”

这是高桥关于奈落的解读,作为故事中除桔梗外另一个四魂皆满的人物,奈落是我觉得唯一一个在认知水平上能够和桔梗形成对峙博弈感的角色。

最初的鬼蜘蛛怀有的不过是对桔梗龌龊的觊觎,然而在众妖吞噬鬼蜘蛛之后形成的奈落,对于桔梗的恋慕却又偏偏是纯洁的,奈落认为自己无法杀死桔梗,哪怕是陶土和骨灰做的桔梗,是因为自己还留着鬼蜘蛛的心,然而将无双分离出去之后发现这份情感其实是在自己的心里,试图分离心脏时漫山遍野的肉块以一种非常畸形又震撼的方式向观众展示了奈落的恋慕。

四魂是幸魂、荒魂、和魂、奇魂,分别代表爱、勇、亲、智,这样想的话,那四魂皆满的奈落怎么可能没有爱,如果不了解羁绊,又怎么可能每次作恶都要将人抛入进退维谷与亲友刀兵相见的困境。




奈落嘲笑命运,认为宿命不过是弱者的托词,足够强大的人可以创造自己的命运。他至始至终否认着对于桔梗情感并致力于杀死桔梗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他认为所有人都落入他的网中按照他的意志运行,然而他自己也不过是四魂之玉自救的棋子罢了,四魂之玉并没有实现他真正的愿望,他能够许下的,最后不过是四魂之玉希望他许的愿望,宿命伏在暗处注视着草芥般的众生。


说起来,奈落其实好像是唯一一个根本没有把戈薇看成是桔梗的人,即便是相似的外貌相同的灵魂,奈落也完全能够辩识出戈薇与桔梗是完全不同的人。同一个灵魂在不同的时代环境下成长,也会成为不同的人,不像犬夜叉一样在二者之间难以抉择,会爱上两者中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奈落从未承认的同时其实也从未动摇。


至于犬薇和犬桔的争论,我其实觉得很无聊,一方面是我觉得桔梗与戈薇其实即便脱离了犬夜叉也是充满魅力的角色,我不太看得惯女性角色一定要和恋爱绑定这种观念;另一方面是如果是讲更应该更适合和谁在一起的话,我觉得答案很明确,犬夜叉更适合跟戈薇在一起。





戈薇来自于五百年后的现代,在充满爱的环境中成长,她可以完全将自己交付给犬夜叉,而两人也是平视的、共同成长的关系。不过我并不觉得犬桔落入奈落的诡计是因为“缺乏信任”,桔梗第一世隐忍克制,对犬夜叉的爱与对村民的责任在天平两端,弥留之际除了封印犬夜叉之外已经没有另外的选择,但完全不带弓箭提前去会面,难道不是桔梗能够给予的最大程度的信任吗?最终射出的是封印之箭而非破魔之箭,难道不是认为被背叛后依然残留着爱意吗?

戈薇会接受作为半妖的犬夜叉而桔梗希望他变成人类,一方面是不同时代认知的不同,另一方面也是戈薇是更关注当下而桔梗却思虑颇深,人与半妖的时间度量不同今后会如何,四魂之玉应该如何,村民应当如何。哪怕没有奈落的挑拨,第一世恐怕也很难圆满。哪怕变成人是正确的愿望,失去了半妖能力的犬夜叉和因为陷入恋爱而灵力衰退的桔梗恐怕会复写星月黄泉的故事。

戈薇是没有什么我执困扰的,她自然地接受作为人会拥有的各种情绪,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拥有的潜在灵力反而强大而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