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
异常之海:
《月与潮骚》、《红颈滨鹬》两篇写日常中的不可思议,篇幅短小如当代怪谈。但与怪谈不同,书写这些不可思议非为猎奇;相反,发生的异常如此平静、和谐地融入日常,仿佛银针落入银色的海,几乎不足以打破什么、毁坏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唯有耳朵捕捉到了它似真似幻的骚动。
异变再强烈,延伸出《本棚》一篇:仿佛海的裂口扩大,将世界吞没。而吞没中少见挣扎抵抗,更近于交汇与融合,“我究竟在走向新生还是走向死亡?或者只是从这个状态朝着另一个状态‘苏醒’而已?”
回忆的藤蔓:
《过去》与《旅行袋》两篇重在回忆。实则【回忆】在多篇中以“藤蔓”的隐/明喻反复出现。《红颈滨鹬》中芳枝在书中发现的风干多年的藤蔓植物叶片,《白雁异闻》中山崎自云“这些念头在平静的岁月中,已经变成被驱赶到对岸的藤蔓”;“藤蔓”意象中包蕴的纤细易碎、牵系羁绊、漫漶纠葛,与回忆如出一辙。而藤蔓的注定复活,从满载旧物的《旅行袋》中探头出现,宛如回忆作祟在生活的当下。《过去》中,由人面鱼皱缩成坚硬海螺、被老妻调侃为“简直像个化石”的我的“过去”,可视为由枯萎而复鲜绿的藤蔓之另一化身。
这两篇主题相近而气质全不相同。《过去》最像《家守》系列,温情有趣。《旅行袋》的行文诡谲、语气急切,像全书的一个促音。
两篇优美的笔记小说:《短大衣》如此浅白,因为短,并不失余味。《白雁异闻》仿佛来自聊斋。
《夏日清晨》写小少女的成长让人想起《西女巫之死》;对每个角色都予以同情和理解,并终于以这同情理解化解所有的残酷与黑暗,这可能是读者最为熟悉的那个温柔的梨木桑吧。而这篇中温柔哀伤的少女守护灵,又与《丹生都比卖》中的守护神遥相呼应。
《丹生》令人心折的是,写出被牺牲者对他人的慈悲。王子对在其位谋其政的父亲、无愧于强者之名的母亲,乃至注定被牺牲的自己及自己对母亲的依恋,都有一种隔岸观之的哀矜。“那些水银星星的运行因千姿百态而异常美丽,尽管千姿百态,仿佛整体上拥有一个庄严的光辉。”尽管哀伤却又有“异常熟悉的安宁”,就是慈悲。这慈悲像一层温柔的外壳统摄整个宇宙。
小说写那么美,读来洗涤心灵。水底之国闪耀的水银珠光,梦魔身处的“寂寥而明亮的秋天旷野”,都将在我记忆中留存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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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太习惯这位译者。另编校注似有可改进之处:少量别字外,P137页“难得草壁王子有所主张,大海人王子没办法”,此处“大海人王子”疑应为“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