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旋律影片的好莱坞化
《风声》是一部娱乐性很强的影片,这在近些年的国产电影中是少见的。
作为一部商业片,首先是编剧要好,《风声》的编剧虽说没有太让人惊喜的感觉,但总体是过关的。作为悬疑类型片,本片悬念的设置并不是很出色,当吴志国闯入顾晓梦的房间时,就很容易猜到他们两人之中有一个是”老鬼“,之后他们把情报传出去的方法也就没有什么悬疑可言。不过,总算还有吴志国和顾晓梦两个人的关系和分工作为一个悬念保留到最后,并且还有酷刑场景刺激着观众的神经。剧作的相对成功应该是得益于原著作者通俗小说家麦家编织故事的能力。
在剪辑方面,整部片子的节奏把握得比较成功,主要是大量运用了运动镜头,以及大量短镜头快速剪接的蒙太奇。在摄影方面,使用低照度的摄影,展现封闭空间内阴森、紧张的气氛。配乐做到了既能烘托情绪,又独具一格。但我认为剪辑的技巧用得略显过多,配乐也有一点过多,显得比较刻意。
《风声》票房和口碑俱佳,与同期上映的票房好而口碑差的《建国大业》形成对比。这部影片的成功进一步确认了今后主旋律影视作品淡化意识形态,向娱乐化、好莱坞化发展的大趋势。从官方主管部门的态度来看,这样一部充斥暴力、身体裸露镜头的电影能够顺利通过审查,说明主管部门对它是满意的,是支持主旋律影片好莱坞化的发展方向的。站在意识形态主管部门的立场上来说,主旋律作品娱乐化的趋势会带来两种结果:其一是会消解主旋律作品的部分宣传功能,娱乐性成为作品的主体,而意识形态内涵则日益空洞化;其二是使主旋律作品能够得到商业成功和持续存在的机会,其残存的一点点意识形态外壳能够在与观众的持续接触中获得细水长流式的影响。主管部门对这两个结果到底能否满意,还需要继续观察。不过无论如何,上述两种结果都是今日中国在共产党统治下的商业社会的真实写照。
最后我想说一点题外的感想。在《风声》的末尾,顾晓梦通过缝在旗袍上的遗书表露心迹:”敌人不会了解,老鬼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这是编导用来点明剧作主导思想的一句话。商业片的一个特征就是,用一种笼统的主流价值去打动观众,却从不深究其内涵,甚至故意遮蔽掉很多相关因素。我们生活在缺乏理想和信仰的世俗商业社会,很容易崇拜那些忠于信仰的人。然而,今天的人更大的问题不在于没有信仰,而在于对信仰没有辨别能力。举例来说,影片中吴志国和顾晓梦的敌人,日本军官武田,其实也是有精神和信仰的人。既然他即将奉调离开中国,并且还是在未获上级授权的情况下冒险行动,可见他急着挖出”老鬼“并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他自己的精神和信仰。他的精神和信仰,往小说可能是家族的荣誉、个人的尊严,往大说可能也是民族的命运、国家的前途。如果把”国家、荣誉、责任“看作军人的使命,那么武田可以说是个坚韧不拔的优秀军人。所以,这个故事并不是有精神信仰的人战胜了无精神信仰的人,而是两种精神信仰的对决。同样忠于精神和信仰,有可能是站在正义一边的英雄,也有可能是平凡的恶的载体(如同汉娜·阿伦特论述过的耶路撒冷的艾希曼那样)。
我想说得更明白一些。我们看《风声》的时候为何志国和顾晓梦的精神和信仰而感动,其实这与编导的电影语言和叙事技巧密切相关。如果编导是从另一个角度叙述故事,又如果我们头脑中并没有既成的关于中日战争的历史观,那么我们会不会认同并感动于武田的精神和信仰?我想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其实关键问题不仅仅是有没有精神和信仰,而是有怎样的精神和信仰。每个人心灵深处的道德选择都是至关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