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未开放 而我已然凋谢
自从初中的时候从《新蕾》上面看到一篇小说之后,我就一直对这样的故事怀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一个少年,一个让人着迷的女人。
记得那时是语文课,我看完那篇小说望向窗外,故事的结局是男孩子带着一个避孕套就去了女人家,后来,一切都变得慌张而且梦幻,再后来,故事完了。避孕套始终没用上。
后来不再看《新蕾》,故事也忘得差不多了,唯独记得那一篇,并且从此喜欢上了这种类型的故事。
看过《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的人和我说起这电影,都是一脸坏笑说,好看好看,香艳香艳。所以和SARS一起坐在沙发上,我的内心还为是不是要这样带坏纯洁少女而纠结了一下。而事实证明,那些人就像看《挪威的森林》一样,带着一颗看黄书的心去阅读,专挑黄段子,看完了还骂,真他妈黄。
雷纳托。他的性幻想是如此的可爱,他参与了愚蠢的男孩游戏,他甚至产生了错觉。在梦里,他是英雄,是帝王,是勇士,他要帮梅琳娜摆脱流言,保护她不受伤害。可是现实中,他只是偷偷地看着,始终只是人群里一双小小的惊恐而充满欲望的眼睛,那么稚气那么无力。
你对她心心念念,刻骨铭心,而她,甚至记不得你的名字。
影片的中段让我想起了《阳光灿烂的日子》,可终究,它要比那部片子更旖旎,更绚烂也更让人伤感些。梅琳娜比米兰旖旎得多,绚烂得多,也让人伤感得多。
多年以后,你发现当初的冲动和幻想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胡闹,多年后你也有了妻子,你或许会忘记那段你曾有过最斑斓的内心戏,你还是会疯狂地想要占有一个女人可是女人,女人对你来说,已经不是同一样事物。
然后有一天她再次出现在你眼前。苍老,朴素,和岛上的小市民已没有了明显的区别。你替她捡起东西时轻声对你说谢谢。她早已认不出你,当初那个悄悄在她枕边对她说,“等我长大”的男孩子。或许那只是你自己的梦境。
你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一些感情它们的寿命会那么长,一开始只是一些金色蝴蝶的振翅,后来成为你生命里某段时间的一场飓风,到最后,那些死去的蝴蝶在你的内心深处某个角落里化为一堆渐渐堆积的,带着温暖余温的灰尘。
那些小市民们。我的历史一向千疮百孔,只记得二战期间意大利是一个倒戈的国家。
电影的前半段,小市民们的目光看似坚定,向着军队举起右手,“Hi,希特勒!”,彼时,梅琳娜是一个穿得妖冶性感招摇过市的寡妇。不仅是雷纳托,似乎所有的男人对她都存有非分之想。她走在街上,接受着注目礼和口哨和喝彩。男人想得到她,女人嫉妒她,男人说,“我可不可以干你女儿”,女人说,“她是个荡妇”。
接着意大利倒戈了。一切都轰隆隆地逆转。人们夹道欢迎美国人的军队,恬不知耻地涌向街口的人群里她带着一成不变的表情从人群里穿过。人们开始说,“她接待德国人”,“那荡妇和德国人睡过了,她是个妓女啦!”……
就像这个国家,人们是如此的易变,没有原则——或许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当他们幻想着梅琳娜时他们不知道,崇拜希特勒时不知道,他们跟随国家倒戈时还是不知道,当他们围着梅琳娜猛踹她的腹部剪去她的长发时,他们依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或许没变的只是梅琳娜。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打扮得妖冶性感,因为丈夫不在,需要帮助而被男人们以各种无耻的理由强奸着的无助的寡妇。
我在此要咬牙切齿地咒骂,我恨这些男人,他们是畜生不如的流氓。
因为我始终不觉得梅琳娜是一个荡妇。
我想到《花样年华》里面张曼玉端着个煞风景的铝锅,穿着旗袍从楼上袅袅娜娜走下来。
老阿姨们说,哟,穿得嘎漂亮,到阿里的起啊?
她说,去买碗面。
阿拉包了馄饨,帮阿拉一道吃好嘞。
不了。
她转身走出门。阿姨们鄙夷地窃窃私语:起买碗面还穿得嘎漂亮。
这一切是多么的熟悉。是猪不明白为什么猫总在清理毛皮。
我想梅琳娜只不过是比大多数女人出众,她的衣服是她的风度甚至是她的尊严,可是她的衣服却像她的尊严一样被人误解,并且一次次地被那些男人剥去。
最终当她的衣服一并残存的最后一点兀自支撑的尊严被岛上愤怒的妇女们残暴地撕碎后,她终于哭了,带着愤怒,绝望和不解,她一定不理解为什么遭到来自人们的关怀和目光以及随之要付出的肉体和尊严乃至最后被同样的那群人唾弃。她被驱逐了也好,她是离开了也好,那里的世界是俗不可耐的,世界是属于小市民的,她在那里太扎眼,硌得那些人生疼。
如果她的丈夫在身边,如果她不在那样一个美丽却狭隘的小岛……没有如果,那是一个少年的梦,他朦朦胧胧的第一次的性幻想,她碰巧是主角,她碰巧是一个年纪大了太多的寡妇,她碰巧带着和岛上格格不入的风度,在他还未开放前,就已然凋谢。
小说的最后,那女人对男孩子说,你还未开放,而我已然凋谢。
那是一句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