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Chinese Diaspora的编剧,写出年轻离散者最能理解的中国人故事
简要记⼀下resonate的地⽅,以下含有大量剧透,介意的人请不要往下看:
— 英若诚翻译、被期待中国化这部戏的经历,和我们当年再创作阴道独⽩的经历深刻共鸣。 — 党委、⽂化部、公安局的阴影和控制。英若诚和夫⼈吴被指派的监视、汇报外国友⼈动态的 “间谍”任务。本来这一部分是很容易糊弄过去的,只要解释说自己只汇报好的就行,但历史上英若诚真的导致两名外国人入狱过,所以无法开脱,这一部分只能表现为无力的挣扎。 — ⽂化部要求删减结尾的安魂曲Requiem部分,删减as⼀种服从性测试。
— ⽗与⼦关系,是推销员之死原剧本的主线,也是英若诚和⽗亲英千⾥关系的主线。英千⾥逃往台湾,和他对英若诚“你选择了国家和戏剧,⽽不是你的家庭”的质问,在排练台词中⼀次次创伤闪回。这⾥的舞台调度对回忆蒙太奇的表现⾮常精当。扮演Biff的演员在闪回中成为英千⾥,对英若诚的⼈⽣发起质问。I am a dime a dozen. And you are too.
— 夫妻关系线。这条线相对描写更少,但是有我更喜欢的部分。这条线和⽂⾰回忆是⼀起呈现的。吴的态度是主动回避创伤,也defend⾃⼰不愿谈论过去的权利,甚⾄defend得有些攻击性。这更符合⼈性,⽂⾰以后,乃⾄今天,千万中国⼈就是这样⽣活的,有的更能承认苦难,有的连对最亲近的⼈也不会敞开⼼扉。⾃⼰谈论,和被⻄⽅⼈问起,更是两个不同的问题,Arthur Miller问这个问题,是带有隐隐的⻄⽅凝视的。“你们美国⼈哪⾥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苦?”Miller的夫⼈Inge反⽽对此有更深的理解,她在纳粹倒台以后从柏林跑到萨尔茨堡, 中间经历的苦难,她也不曾和Miller提,现在要用这种沉默权来向Miller解释吴世良对文革的沉默。这种戏外对common humanity的阐释要比戏里对资本主义幻梦的洞察更捕捉人心。
— 艺术创作中的跨⽂化理解和改编。配角演员的⾼光在这⾥。“到底我们的戏发⽣在哪⾥?我们在哪⾥?是中国还是美国,还是哪⾥都不是?”中国演员如何看待在台上演婊⼦?中国⼈如何跳出对美国⼈的⾯具化呈现?后来看《推销员之死》83人艺版的录像,可以看到当时的演员在理解角色上相当成功,几十年意识形态和社会形态的隔阂最终没有阻挡他们理解艺术。
— 配⻆⾮常出彩。北京城最后的⻄装裁缝,坚持要做发套、化⾼⿐深⽬浓妆的⼥造型师,搜罗了全城的外国⼈头发并精⼼编织出发套来表达对剧作家的爱的年轻胖造型师,以艺术的敏锐提出了关于本⼟化和“共同⼈性”的精彩评论的Linda演员。下半场开演时甚⾄有⼀⼤段快板,不知道怎么写出来的。⼤部分演员的中⽂不太标准,但是⻄装裁缝和年轻造型师的演员显然是⺟语者,对台词节奏的把握好得多。
— 翻译腔和北⽅⼝⾳普通话的交织。他们的中⽂台词不够精当、⼝语化,也不北⽅,最重要的是,他们讲的不是共产中⽂。对于官员的隐含威胁的那种语⽓, 他们没模仿出来。有⼀些⽤词和语句不地道,⽐如不应该说“在台上演⼀个荡妇”,应该说“在台上演婊⼦”。据说中⽂台词都是翻译Zhang Fang写的,我对照83人艺版录像看了,似乎有些台词也是Zhang Fang翻译的而不是直接用英若诚原文。很奇怪,有的台词特别地道,有的却很翻译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