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平著述

生卒年和故里

生卒年

· 庄子生活于前四世纪中期到前三世纪早期，大约在前369年——前296年

• 生于公元前369年，死于前286年（马叙伦）

• 生于公元前355年，死于前275年（吕振羽）

• 生于公元前328年，死于前286年（范文澜）

• 生于公元前365年，死于前290年（杨荣国）

• 生于公元前375年，死于前295年（闻一多）

• 任继愈归纳五种说法

庄子故里

· 庄子出生于宋国蒙地，蒙地在今河南商丘境内

· 庄子生为宋人，长成后多游历楚

· 庄子文有浓厚的楚文化特色，同时也有强烈的宋文化特征

生平身世

出生于没落贵族家庭

· 学识渊博，《史记》本传“其学无所不窥”

· 有很深的厌世情绪

《史记》本传“尝为蒙漆园吏”

· 漆园吏不是政府官员，是较下级的执事人员，与孔子委吏乘田差不多

一生主要活动在社会下层，生活穷苦清贫

· “处穷闾厄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

• 织屦，读音为zhī jù，意思是用麻、草、丝、革等为材料编织鞋子。

• 黄馘，读音为huáng xù，意思是黄瘦的脸。借指贫弱、年老者。

有弟子，但收授弟子规模不大，没有形成显赫的集团势力

生平穷困，却清高孤傲，拒绝与官府往来

· 《庄子·秋水》：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 鹓鶵,，yuān chú,是中国神话传说中与鸾凤同类的鸟,传说中的瑞鸟,用以比喻贤才或高贵的人。

• 练实，竹子开花后结的果实。竹实以色白，故名。

有妻子儿女，庄子妻子去世时，孩子已长大成人

· 妻子死时，惠施吊唁，庄子正“箕踞鼓盆而歌”

生死达观，同时灵魂深处隐蔽激烈和不平

· 《列御寇》：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其不备邪？何以如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 赍送，拼音jī sòng，殉葬品。

• 乌鸢，乌鸦和老鹰。均为贪食之鸟。

与惠施的交往

惠子与庄子交往特别

· 庄子一生不愿与官府打交道，也不愿与活跃在社会上层的学者交往，惠子是唯一例外

· 庄子鄙视惠子贪婪权势，曾激烈挖苦惠子

· 两人关系亲近，经常一起漫步、辩论

• 《庄子1秋水》“濠梁之辩”

•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 古文”安知“有”怎么知道“的意思。庄子最后一句话利用了安知的语义模糊性。最后一句话意思是，你问我”怎么知道“鱼之乐，就是已经知道我知道鱼之乐然后问我怎么知道的，那我告诉你我是在这濠水的桥上知道的。

· 惠子年长于庄子，先庄子而死

• 《淮南子1修务训》：“惠施死而庄子寝说，言，见世莫可为语者也！”

惠施其人

· 惠子名施，宋国人，战国中期名辩派大家，与公孙龙同为名家代表人物。

• 公孙龙主张“离坚白”

• 从绝对分割的观点看事物

• 惠子主张“合同异”

• 从绝对同一的观点看事物

• 十个命题，只存题目

• 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

• 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

• 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 “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大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

•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

• 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

• 南方无穷而有穷。

• 今日适越而昔来。

• 连环可解也。

• 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

• 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

•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合同异”与“齐万物”的不同

· 胡适论

• 惠子不是怀疑论，他深信辩论最后可以定是非

• 庄子怀疑是非之争纯属多余，主张“不谴是非”

· 冯友兰论

• 惠施注重客观世界，其“万物一体”就万物论万物，只讲泛爱万物

• 庄子注重人的主观世界，以我为中心，讲无差别的、一片混沌的境界

· 颜世安论

• 惠子的用心是认真的，他要打破常识囿见，建立一种新的“有用”之学

• 庄子是戏谑的，借“齐万物”打破常识囿见，要提出一种游戏人间的“无用”之学

• 《外物》篇：“知无用而始课余言用矣。天地非不光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

• ”厕“通”侧“，”侧足“谓双足旁边。成玄英疏：”垫，掘也。夫六合之内，广大无最于地，人之所用，不过容足。若使侧足之外，掘至黄泉，人则战栗不得行动。是知有用之物，假无用成功。

与隐者的关系

春秋时隐者老子，老子思想是庄子思想的重要源头之一

· 老子的自然之道理论否定主流社会的制度、规范、语言，要到自然中寻觅生存的最高准则，对战国隐者文化的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 政治谋略派追尊道家“君人南面之术”

杨朱将隐者文化提升为流行理论

· 杨朱学说核心是“不以物累形”

庄子思想渊源中的隐者传统

· 在寻求避祸自保的问题上，庄子特别悲观，认为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个人根本不可能找到安全的存身之地和稳妥的生活方式。

· 在反抗流俗意见、寻找有价值的个人生活问题上，庄子特别激进，认为人生的自新，必须彻底否定个人自我中心意识，走向“无我”。

著述问题

郭象注三十三篇保存了古本五十二篇的精华

三十三篇非庄子一人所作，内篇早出，外、杂篇晚出

· 内篇七篇提出了庄子思想中的最基本的问题，基本可信是庄子自著

· 外、杂篇

• 有些篇章内容风格与内篇相近，可能是庄子后期作品，或庄子后学中得其真传的弟子所作

• 杂篇《说剑》主旨与其他篇扞格不入

• 另有一些篇章内容风格与内篇差异稍大，但大体与内篇思想无严重矛盾，属于对庄子思想中某个问题的发挥，估计是庄子弟子、再传弟子受他派思想影响的人所作

• 苏轼最先提出怀疑杂篇中的《让王》《盗跖》《说剑》《渔父》

内篇奠定了庄子学说的基础，外、杂篇提出了重要新思想，是庄子思想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痛苦意识

生命的孤弱

战国时代，统治者的暴虐和人民的痛苦

· 墨者自奉菲薄，生活刻苦，日夜不肯休息，到处奔走劝阻战争，劝统治者不要奢侈浪费，以使弱国能生存，耕者能温饱

• 出于一种自觉地团体精神

· 孟子怀抱救民于水火的愿望，坐着木车，带着学生活动于几个大国之间，希望说动某个大国之君，一朝推行他的仁政设想

• 人生态度积极乐观

· 庄子孤身辗转于下层民众和社会边缘人中间，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体会普通人在黑暗世道里的艰难和绝望

• 生死祸福淡然冷漠

• 《德充符》：（申徒嘉）“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于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多矣，我怫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而未尝知吾兀者也。“

• “命”的呼号“若歌若哭”

• 《大宗师》：（子桑）”父邪！母邪！天乎！人乎！……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在天地间，个人生命脆弱无根，人生最终没有安顿之地

· 想避祸自保，灾难还是会落在头上

• 《山木》：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夫！”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

· 庄子屡次写到怪病突然发生

• 《至乐》：支离叔与滑介叔观于冥伯之丘，昆仑之虚，黄帝之所休。俄而柳生其左肘，其意蹶蹶然恶之。支离叔曰：“子恶之乎？”滑介叔曰：“亡，予何恶！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尘垢也。死生为昼夜。且吾与子观化而化及我，我又何恶焉？”

人类灾难的起源混沌幽远

· 《应帝王》：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精神的奴役

追逐外物有双重痛苦，

一，外物把握不住，祸福难测； 二，追逐外物使人心神不定，内心狂乱

· 《至乐》：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惽惽，久忧不死，何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

· 《齐物论》：……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搆，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言也如鍼，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

• 释德清解“此下形容心境交搆之心机也。‘缦’，谓软缓，乃柔奸之人也。‘窖’，谓如掘地为阱以限人，乃阴险之人也。‘密’，谓心机绵密，不易露也。”

· 《齐物论》：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

要追逐外物，就会与别人发生冲突摩擦

· 人际关系（尤其是政治关系）阴寒险恶

• 《人间世》开篇三段故事

• 颜回将之卫

•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

• 颜阖将傅卫灵公太子

· 人与“心斗”带来无穷精神折磨

• 《齐物论》：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搆，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流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鍼，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

精神奴役无可逃遁，是人的宿命

· “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非真乐

• 《至乐》：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吾又未知乐之果乐邪，果不乐邪？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誙誙然如将不得已，而皆曰乐者，吾未知之乐也，亦未知之不乐也。

· “独芒（茫）”的痛苦

• 《齐物论》：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 《徐无鬼》：嗟乎！我悲人之自丧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日远矣。

善恶的困惑

庄子是真正的性恶论者

· “人心”“偾骄而不可系者”，“撄人心”则“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

仁义礼法种种规范，使人之恶变成经过巧妙掩饰的伪善

· “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

· 《胠篋》：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

圣贤之伪

· 借隐者之口批评孔子师徒，“博学以拟圣，於于（夸饰貌）以盖众，独弦哀歌以卖名声于天下”

善是苦难

· 《庚桑楚》借南荣趎之口问：“不知乎？人谓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躯。不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义则反愁我己。我安逃此而可？”

三、游世思想

从避世到游世

“无用”是一种境界

· 《人间世》：匠石归，栎社见梦曰：“女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于文木邪？夫楂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

从避世到游世转变

· 明日，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不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

嘲弄隐者自尊

· 《人间世》：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挫针治繲，足以糊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而游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钟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戏谑生命的卑微

生死游戏之间

“忘我”，“死生无变于己”

· 道家“为我”的五种派别

• “全生”

• 人生最重要的是生命，个人最大的利益就是保全自己的生命

• 要适当节制欲望，轻视外界利益

• 杨朱派的观点

• 纵欲

• 个人最大利益不是生命延长，而是满足欲望

• 要享受生命

• 《庄子1盗跖》

• 《列子1杨朱》

• 《荀子·非十二子》它嚣、魏牟

• 修养

• 个人最大利益在延长生命，专考节制欲望不行

• 要有修养的方法

• 宋尹学派

• 避害

• 全生就要避害

• 了解“天道”“人道”，照规律行事以免害

• 《老子》

• 忘我

• 人的灾害是偶发的，了解规律亦不能避免

• 忘我，无我，主观上不以为害，就可以完全避害

• 庄子

与杨朱的比较

· 杨朱“六欲皆得其宜”，即日常感性生活欲望都满足。六欲，生死耳目口鼻。

• 稳定宁静中包藏着顽固的平庸

· 庄子以夸张的言辞把人的生存投入黑暗之中

• 趋向不停顿的否定，趋向把“自我”放逐在没有任何可靠性的黑色虚无中

客串存在的角色

对“造化”的不信任和敌意

· 《逍遥游》“无待”思想

• 实质是斩断个人与世界之间任何可靠的联系

相对主义理论

· 《齐物论》：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

生存的荒诞、存在的无根性

· 梦境

• 人生一场大梦

• 《齐物论》：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

• 人生在梦中，犹如梦中之梦

• 《齐物论》借孔子之口“丘也与女（汝），皆梦也；予谓女（汝）梦，亦梦也。”

• 《大宗师》借孔子口对颜回说：“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

“自我”的不确定

· 庄周梦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

• 《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 “人耳人耳”不是真人

• 《大宗师》：今之大冶（铁匠）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

客串存在的角色

· “观化”

• 一边客串这偶在的存在角色，一边又能使自己始终置身事外，以事不关己的冷淡静观世事变幻

日本学者金谷治归纳《庄子》中的生死问题

一、爱惜生命，宣扬养生乃至贵生

二、与不老不死的神仙思想相关联的观点

三、以生为苦，赞美死亡

四、探讨生死问题但却不被问题本身所束缚

· 承认生死变化，视之为无可奈何的命运，要克服这个问题

· 承认生死变化，视之为自然的变化推移，要克服它。 这里也有引入“气”概念的观点

· 认为生死之间无差别，由不承认其变化的立场出发，希望克服这一问题

四、人生理想

随遇而安

逍遥之乐

· 随遇而安

• 放弃追求和责任以后的内心平静

· 品位孤独

• 意识到天崩地裂与己无关，可以在内心里藐视一切的内在神气

品位孤独

“逍遥游”最本质的含义是与现实的对抗

· 《逍遥游》连叔“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孰肯分分然以物为事！”

· 《则阳》楚国高人市南宜僚“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

生命清新

庄子哲学的三层境界

· 怜悯

• 在一个“人”沉沦的时代，怜悯世人苦难与罪恶

· 游世

• 解脱现实人生痛苦，从“无用”之用到不肯承认存在（包括自我存在）的实在性

· 回归自然

• 在自然中使生命清新

• 最终走向一种理论的激进主张，即把个人安顿的意识彻底剔除出去，在“无我”的新思路中寻求生命理想

• 以自然无限性的启示为精神根源，即庄子道论

• “道”作为一个“新世界”，其呈现与“无我”的境界一体

• 《知北游》舜问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

五、道与知识

对“经典”的质疑

张恒寿《庄子》有关本体论述的三种形态

· 一是万物之中有一个贯通的东西，称为“天”“真宰”“造物者”等，还没有“道”的名称

· 二是以道为生天生地、神鬼神帝的最高实体

• 属于老子派哲学

· 三与一意思一样，但用了“道”的名称

先秦自然道论

· 自然知识问题（“道生天地”）不是先秦自然道论的根本问题

· 先秦自然道论的根本问题是效法自然以改善人类的生存状态

老子之道

老子第一个提出自然之道

老子提出自然导论的背景是在神意世界瓦解后，思想者以“道”的名义寻找新的最高原则

· 自然道论源自对自然无限性的惊异和崇拜

· 道论是对自然无限性的提炼

• 不是用简明的知识形式概括自然本质，而是向着未知的混沌提升

• 道体玄奥性

• ”无“

· 对道的把握需要一种神秘经验

• 对道的把握需要有一种与常规认知不同的方式和能力

道与自然知识的分化

区分道的两种意识（一方面是玄奥难言的自然本体，一方面是解答自然因果的知识语句）

· 天地起源万物因果一类的自然知识被作为一个专门的问题提出，不向社会准则的意义引申，特别是不暗示其不可知不可言的玄妙性

• 《庄子·天下》南方奇人黄缭与惠施对

• 《列子·天瑞》“杞人忧天”“晓之者”解

• 《汤问》两小儿辩日

• 《吕氏春秋·有始》论天地起始

• 郭店楚简“太一生水”

• 《庄子·天运》开头

· 基本不谈天地起源、自然因果问题，只把道说成自然的玄妙法则，并集中探论人如何通过“虚静”一类方法领悟这种玄妙法则，获得新的智慧

• 政治道术派

· 庄子在道与自然知识之间所作的区分

• 自然世界的两个领域

• 知识语言可以描述分析的领域——有型世界领域

• 蕴含着自然奥秘的领域，知识语句无能为力的领域——无形领域

六、新的世界

道就是自然

道是借自然本真表现的新世界

· 道在自然，无处无可见道

• 《知北游》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东郭子不应。庄子曰：“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正获之问于监市履狶也，每下愈况。汝唯莫必，无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遍咸三者，异名同实，其指一也。”

· 自然世界是非自我为中心的存在

• 《秋水》：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毫末之在于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

• 《秋水》：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可乎？” 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向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

• 《徐无鬼》：招世之士兴朝，中民之士荣官，筋力之士矜难，勇敢之士奋患，兵革之士乐战，枯槁之士宿名，法律之士广治，礼教之士敬容，仁义之士贵际。……此皆顺比于岁，不易与物者也。驰其形性，潜之万物，终身不反，悲夫！

• 《秋水》：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

· 老子和庄子一样肯定一个“有”的世界，但“有”的世界不一样

• 老子“有”的世界即具体经验世界，是表现了某种价值偏向的世界，如柔弱胜刚强，女性优于男性等

• 实质上认同了强弱胜负这类生存竞争法则，暗中容纳现实世界，对现实世界的妥协

• 庄子“有”的世界是以真正的价值中立姿态面对自然世界，拒绝贵贱高低的先验观念

• 否定任何经验之物对他物的优越性，同时肯定任何经验之物从其自身来看皆有独特价值，提示一个不能与现实世界相互容纳的新世界

道与知

道不可知

· 人们在物我分离的世界生活太久，不能已积习已久的经验方式认识自然本真的世界

• 《齐物论》：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封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也，爱之所以成。

· “忘我”才能认知道，即舍弃在现实世界里积习已久的自我中心意识

• 《大宗师》女偊年长而色若孺子，其问道过程：“吾犹守而告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已，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

• 朝彻，如朝阳初启，经过茫茫长夜，终于见到了早晨的阳光照彻大地。 见独，看见贯通世界的统一原则。

• 《大宗师》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他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 “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学会一种拒绝常规世界的“视”“听”；同时，“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进入一个新世界的活泼的自然呈现（能物）和新鲜的品质特征（能精）之中

• 《齐物论》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不闻天籁夫！” 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 荅tà焉 ，形容遗弃形体的样子 翏翏（lù）：拟声词，风的声音。 枅（jī）：柱上横木 臼（jiù）：地坑 污：有水的小坑 謞（xiāo）：箭射出的声音 宎（yǎo）：深谷之声 咬：细语声 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yú）：于，喁，表示相应和之声。前者指风，随者指孔穴 调调：风摇树之声 刁刁：也作“刀刀”，也是树摇之声 怒：通“努”，奋发

道与言

道不可言

· 语言的局限性，只能表述有形世界里较粗显的部分，不能表达较精微的不能，更不能表达无形的世界

• 《秋水》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 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

· 相信用语言可以说出什么是道，这个态度本身就背离了道

• 《知北游》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 不知深矣，知之浅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

· “无言”比准确的言更接近道

• 《列御寇》庄子曰：“知道易，勿言难。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

语言的根本缺陷：“师其成心”

· 现实世界的语言以自我为中心表达一种确定意见，结果就是以己为是，以他人为非，并且用虚浮的辞藻来夸饰加深这种自我中心的是非

“言不尽意”

· 道类似于艺术直觉，“灵感”之“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

• 《天道》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邪？”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

• 《天道》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我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

“言”道的方法

· “言而足”

• 《则阳》少知曰：“季真之莫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议，孰正于其情，孰偏于其理？”大公调曰：“鸡鸣狗吠，是人之所知。虽有大知，不能以言读其所自化，又不能以意其所将为。斯而析之，精至于无伦，大至于不可围。或之使，莫之为，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或使则实，莫为则虚。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无名无实，在物之虚。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阻。死生非远也，理不可睹。或之使，莫之为，疑之所假。吾观之本，其往无穷；吾求之末，其来无止。无穷无止，言之无也，与物同理。或使莫为，言之本也。与物终始。道不可有，有不可无。道之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为，在物一曲，夫胡为于大方！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非言非默，议有所极。”

• 季真之“莫为”论

• 主张万物自生自长没有支配者

• 接子 之“或使”论

• 主张万物有某个支配者（没有确定这个支配者是谁，以“或”相代）

• 什么样的言算“言而足，终日言而尽道”

• 郭象注：“求道于言意之表则足”，“不能忘言而存意则不足”

• 《外物》荃（渔具）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兔网）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

• “忘言”的实质是破除言说中通常有的固执和自负，成“无心之言”

• “卮言”=“无心之言”，不把见解确定化，不肯定所说的意见是确定的东西，不以“成心”为本

• 《寓言》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穷年。不言则齐，齐与言不齐，言与齐不齐也，故曰无言。言无言，终身言，未尝不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恶乎可？可于可。恶乎不可？不可于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非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天均者天倪也。

言而“无心“，即虽有言而不师其成心，意近于尝试

言而”忘言“，即虽有言而不固执己见，意近于探讨

道与行

批评圣贤以德行学问自炫

· 《列御寇》贼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睫，及其有睫也而内视，内视而败矣！凶德有五，中德为首。何谓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吡其所不为者也 。

• 吡pǐ，诋毁，斥责

自然人格理想

· 美而不自知

• 《则阳》生而美者，人与之鉴，不告则不知其美于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可喜也终无已，人之好之亦无已，性也。圣人之爱人也，人与之名，不告则不知其爱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爱人也终无已，人之安之亦无已，性也。

· “与人并立而使人化”

• 《则阳》故圣人，其穷也使家人忘其贫；其达也使王公忘爵禄而化卑；其于物也，与之为娱矣；其于人也，乐物之通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

行“道的准则

· ”与而不求其报“

• 《山木》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适，不知礼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乐，其死可葬。

“接物”之理在于专心无杂念

· “梓庆制鐻”

• 《达生》梓庆削木为鐻，日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斋以静心。斋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斋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斋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鐻， 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 成玄英疏：“鐻者，乐器，似夹钟。亦言，鐻似虎形，刻木为之。”

· “痀偻承蜩”

• 《达生》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痀偻者承蜩，犹掇之也。 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橛株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 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痀偻丈人之谓乎！”

劳动者的某种生活和劳作形态，为回归自然的理想生活提供了原型依据

· “庖丁解牛”

• 《养生主》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踦，足之所履，膝之所倚，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盍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 ，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髋，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 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而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 踦（yǐ）：支撑，接触。这里指用一条腿的膝盖顶牛。 砉（xū）：象声词，皮骨相离的声音。 騞（huō）：象声词，形容比砉然更大的进刀解牛声。 軱（gū）：股部的大骨。 硎（xíng）：磨刀石。 謋（huò）：象声词，骨肉离开的声音。

存在之本

万物无根无门——虚空

· 《则阳》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

· 《庚桑楚》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

新的“本根”论

· 《知北游》今彼神明至精，与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六合为巨，未离其内；秋豪为小，待之成体；天下莫不沈浮，终身不故；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惽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之谓本根，可以观于天矣！

· 万物自古固存

• 不是个体的自私性小我之根，而是万物大公之根

存在具有坚实性

· 自然世界有序完美，为个人与外部世界建立稳定关系奠定了基础

• 《知北游》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

• 《知北游》吾往来焉而不知其所终，彷徨乎冯闳，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穷。物物者与物无际，而物有际者，所谓物际者也。不际之际，际之不际者也。谓盈虚衰杀，彼为盈虚非盈虚，彼为衰杀非衰杀，彼为本末非本末，彼为积散非积散也。

• 《田子方》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消息满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为而莫见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归，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乎其所穷。非是也，且孰为之宗！

· 未知世界值得信赖

• 《徐无鬼》故足之于地也践，虽践，恃其所不蹍而后善博也；人之知也少，虽少，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

• 《外物》惠子谓庄子曰：“子言无用。”庄子曰：“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天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无用。”

魏晋“崇无”“崇有”之争

· 郭象“崇有”理论

• 依据庄子无根无门说，提出一种万物“欻然自生，非有本。欻然自死，非有根。

• 万物存在的合理性。万物既已自生，在天地之间就有其一个分位，就当自适其性，以得其逍遥之乐。

· 王弼“贵无”

• 依据《齐物论》中的“道通为一”和《知北游》中的“道无所不在”，认为道的本体论性质是“无”，这主要是指一种世界总体性的“无所不适”、“无所不至”。

• 认为万物统一于一个共同的本体“道”或“无”，世界万物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因为有这个本体，形形色色的宇宙万物，都是这个本体的表现，即所谓“天地万物皆以无为为本”。

结语：无我之境

庄子思想以“为我”为起点，以“无我”为终结

尊重地理解他物，欣赏并赞美从每一个新角度看到的新天地、新景象

说话不自以为是，不自负，永不以既有的见解为确定的真理

做人做事不求回报，不炫耀卖弄，尽其本心关心他人，专注于工作，使生命的自然潜力尽情发挥

赞美宇宙万物的永恒，信赖并感恩未可知的世界，在万物一体中找到生命之本

王叔岷《庄学管窥》论庄子之学

“非为我”

· 岷谓杨朱取为我，庄子重忘我，其学迥异。常人迷我（不知我为何）；智者为我，大智忘我。杨朱，智者也。杨朱之学是为我之学。庄子，大智人也。庄子之学乃忘我之学。不容相混也。

• 孟子以杨朱之学为“为我”

• 扬雄始以庄子、杨朱并称

• 朱熹认为庄子之学只是杨朱之学

• 钱穆说：“庄氏要为为我之学”

• 冯友兰说：“庄子之学为杨朱之学之更进步者。”

“非放任”

· 庄子全书，凡论养生、处世、齐物、全德、内圣、外王之义，咸归之自然。自然失度，则流于放任。庄子之言说高而不亢，其为人清而容物。决非放任也。凡庄书记载庄子，如有过激之辞，或过激之行，皆学庄之徒所附益，未足据以论庄子也。

• 《则阳》长梧封人问子牢曰：“君为政焉勿卤莽，治民焉勿灭裂。昔予为禾，耕而卤莽之，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其实亦灭裂而报予。予来年变齐，深其耕而熟之，其禾蘩以滋，予终年厌飧。”庄子闻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谓：遁其天，离其性，灭其情，亡其神，以众为。故卤莽其性者，欲恶之孽为性，萑苇蒹葭始萌，以扶吾形，寻擢吾性。并溃漏发，不择所出，漂疽疥痈，内热溲膏是也。”

• 变齐（jì）：齐，通剂，制作，耕作方法。改变耕作方法。 厌飧（sūn）：吃得饱。 并：通“旁”。溃：溃烂。漏：流脓不止的疮口。 漂：本作“瘭〔biāo〕”，脓疮。疽：脓疮，瘭疽皆疽类脓疮。疥：疥疮。痈：毒疮。 溲〔sōu〕膏：排泄带有脂膏的尿。

庄子思想的影响，两个典型例子

陶渊明

· 陶渊明不受佛教影响

• 陶渊明生于天师道世家，对旧信仰有独创的新见解

· 陶渊明新自然说，核心就是不执着于个人的长生快乐（旧自然说）和功业名誉（名教说），把个人委身于天地万物的大化流行之中。

• 陈寅恪认为，此新自然说不仅是陶渊明据以安身立命的基础，而且是汉末以来二百年学术思想变迁的总结，对后世有深远影响。

· 新自然说创辟的胜境，正以庄子道论“无我”为精神渊源

• 《形影神赠答诗》

• 序

• 贵贱贤愚莫不营营以惜生，斯甚惑焉。故极陈形影之苦言，神辨自然以释之。好事君子，共取其心焉。

• 形赠影

• 天地长不没，山川无改时。草木得常理，霜露荣悴之。谓人最灵智，独复不如兹。适见在世中，奄去靡归期。奚觉无一人，亲识岂相思！但余平生物，举目情凄洏。我无腾化术，必尔不复疑。愿君取吾言，得酒莫苟辞。

• 影答形

• 存生不可言，卫生每苦拙。诚愿游昆华，邈然兹道绝。与子相遇来，未尝异悲悦。憩阴若暂乖，止日终不别。此同既难常，黯尔俱时灭。身没名亦尽，念之五情热。立善有遗爱，胡为不自竭？酒云能消忧，方此讵不劣！

• 神释

• 大钧无私力，万理自森著。人为三才中，岂不以我故？与君虽异物，生而相依附。结托既喜同，安得不相语！三皇大圣人，今复在何处？彭祖爱永年，欲留不得住。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日醉或能忘，将非促龄具？立善常所欣，谁当为汝誉？甚念伤吾生，正宜委运去。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 《归去来兮辞》

• 《桃花源记》

• 《自祭文》

• 岁惟丁卯，律中无射。天寒夜长，风气萧索，鸿雁于征，草木黄落。陶子将辞逆旅之馆，永归于本宅。故人凄其相悲，同祖行于今夕。羞以嘉蔬，荐以清酌。候颜已冥，聆音愈漠。呜呼哀哉！ 茫茫大块，悠悠高旻，是生万物，余得为人。自余为人，逢运之贫，箪瓢屡罄，絺绤冬陈。含欢谷汲，行歌负薪，翳翳柴门，事我宵晨，春秋代谢，有务中园，载耘载籽，迺育迺繁。欣以素牍，和以七弦。冬曝其日，夏濯其泉。勤靡余劳，心有常闲。乐天委分，以至百年。 惟此百年，夫人爱之，惧彼无成，愒日惜时。存为世珍，殁亦见思。嗟我独迈，曾是异兹。宠非己荣，涅岂吾缁？捽兀穷庐，酣饮赋诗。识运知命，畴能罔眷。余今斯化，可以无恨。寿涉百龄，身慕肥遁，从老得终，奚所复恋！ 寒暑愈迈，亡既异存，外姻晨来，良友宵奔，葬之中野，以安其魂。窅窅我行，萧萧墓门，奢耻宋臣，俭笑王孙，廓兮已灭，慨焉已遐，不封不树，日月遂过。匪贵前誉，孰重后歌？人生实难，死如之何？呜呼哀哉！

北宋理学

· 庄学“委心任物之义，道体之发明”

• 张载《西铭》

• 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 于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其践形，惟肖者也。 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颍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厎豫，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者，伯奇也。 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没，吾宁也。

• 无忝wú tiǎn; 是指不玷辱，不羞愧。 夙夜匪懈，形容日夜谨慎工作，勤奋不懈。 锡类，谓以善施及众人、同僚，朋辈。 厎豫dǐ yù，得以欢乐。